您当前的位置 : 平阳网  ->  频道中心  ->  文化文学 -> 列表

老家那株白杨梅

2023年06月02日 14:34:37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王高长 编辑 王秀华

  近日,老邻居邀请我说,过个把月记得回来吃杨梅。一提起杨梅,我脑海里立即浮现与杨梅有关的往事,于是心血来潮,打算去看看老家那片百年杨梅林。杨梅林不远,就在老家后门小山坡上。绕过屋后,爬上三尺高的矮墙,穿过一片小竹林,不过两三分钟便到了杨梅林。

  

  

  时过境迁,原先光秃秃的缓坡上已野草遍地、荆棘丛生,枝枝叶叶蔓蔓搅缠在一起,让人无路可行。六株野杨梅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享不到充足的阳光,得不到夜露的滋润,已经枯萎过半,就连那株我最喜爱的白杨梅也难逃一劫。走近细看,已枯死的杨梅树只剩下腐朽的躯干,白蚁蛀食,排泄物堆积成泥。那杨梅树已然千疮百孔、面目全非。白杨梅那分杈的两根粗大枝条,一根因白蚁蛀食被分成两爿。一爿树皮被啃个精光,留下数道深深的沟痕,我用手指轻轻一戳,腐杇碎屑“哗哗”落地;剩下一爿艰难地支撑着顶部三两根即将枯萎的枝干,苦苦地呻吟着,坚强地挺立着。另一根主干看起来也是岌岌可危,顶上枝丫也已大半枯死,唯留几根旁枝,托着一片狭小的蓝天,与四周的毛竹比高低、抢空间,难能占有一席之地。

  这景象,与我儿时的记忆截然相反。早时听母亲说,这片林子里的杨梅树是嗯伯小时候栽种的,树龄已达百年,主干粗壮,均可双手合抱,可达三层楼高。树与树的间距近的三五步之隔,远的也只七八步远,呈三角形布局。它们的枝干分杈再分杈,互相穿插着、偎依着;它们的树冠紧紧挨在一起,茂盛的叶子遮天蔽日,形成一把巨伞。不管是严寒的冬天,还是炎热的夏季,杨梅林光顾者颇多,斜坡被踩得光溜溜的,就像铺了一层混泥土。树上掉下的一些落叶与枯枝,也很快被扫得精光,被装筐背回家煮饭。

  盛夏的午后,这里是小孩的天堂。午饭后,我们常常来到杨梅树下纳凉。我们有时会爬到树上,斜躺在几根并排的分杈上,吹着凉爽的夏风,睡个甜甜的午觉,舒服至极;有时顺着几株树的枝干攀来爬去,互相追逐着、嬉闹着,如小猴般快速穿梭;有时在浓荫下打牌、下棋,玩得不亦乐乎。冬天,家里缺少柴火煮饭,我会爬上杨梅树找枯枝,小半天时间,攀遍整个杨梅林,可折下一大堆干柴枝,捆绑背回可煮好几天的饭。母亲夸奖之余,还会叮嘱几声:上树要小心,杨梅枝易折,容易摔。雪花漫天飘舞时,整个杨梅林的树冠上白皑皑一大片。我们带着箬叶斗笠,爬上杨梅树,抓住枝丫使劲地摇,积雪便“哗啦啦”地往下滑,倘若不小心掉入衣领里,就会被冰得瑟瑟发抖。我们还在树下堆雪人、打雪仗,即使玩得双手发红、疆硬,也一点不觉得冷。那些时光,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小时候,家里没有水果可吃,我心里老是想着后门山坡上那片杨梅林。好几次问母亲:杨梅什么时候开花?母亲总是说,到了除夕夜就开花了。于是,我天天盼着过新年。到了大年初一,我一大早就跑到杨梅树下端详着枝头,可是什么也没发现,很是失望。我回来问母亲,母亲笑了笑,又说:快了快了。后来,无意间发现:杨梅树真的在夜间开花,白天凋谢,不易被人发现,其花型极小,呈暗红色,虽然没有别的花朵娇艳,但看着厚重,令人觉得舒心。清明时节,树上已经结出黄豆大小的淡绿色或淡青色的果子。接下来,我几乎是隔三差五去看一回。圆溜溜的果子沐浴在光风霁月之中,一天天地长大,一天天地成熟,密密麻麻地挂满枝头。

  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等待的心充满着希望。最开心的日子,是杨梅成熟的那段时光。端午节前后是杨梅成熟的季节。沉甸甸的果子压弯了枝条,有的高高地挂在树梢上,有的羞羞地躲在密叶间,青翠中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清香,很是诱人。上头中间一株杨梅树树冠特别高大,生长旺盛,果子成熟比较早。那果子颜色鲜红,肉柱细,顶端多尖头,但个小味酸。旁边四株树的果子成熟得较晚,虽然个大一点,但红中略带青色,吃起来有股松柏味,我们都叫它松柏梅。上头左边那株恰恰相反,枝叶间藏着一颗颗青白色的果子,与周边红彤彤的果子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就是白杨梅了。这些杨梅不如现在嫁接的大杨梅好吃。但生长在上世纪物质极度匮乏年代的人,除了吃饱饭,最大的奢望就是吃杨梅果子了。

  在我记忆里,儿时的闹村仅我家屋后有几株杨梅树,这在当地算得上非常难得了。一夜风雨,地上这儿洒落一片红,那儿铺满一片白。午后放学时间,这里便成了附近小孩心目中最向往的地方。大家都等不及把书包背回家,争先恐后地跑来,抢先在树下捡杨梅吃,生怕来晚一步就被别人捡了个光。他们还直勾勾地盯着树上,看看这边,瞧瞧那边,趁主人不留神,悄悄爬上树摘几颗解馋。尾叔的小儿发现了,就大喊一声:“谁爬上去摘杨梅了?”话音刚落,上树的小孩已经贴着树干慌张地往下滑,还不停地扭着头东张西望,脸上流露出开心又胆怯的表情。直到太阳下山了,大家才依依不舍地各自回家。

  最特别也最吸人眼球的,是那株白杨梅树。白杨梅树树势强健,叶子倒披针形,长约六七厘米,宽约二三厘米,先端圆钝,间或渐尖,边缘间或有锯齿,呈淡绿色。白杨梅又称水晶杨梅,刚结果时呈淡青色,后来逐渐变成青白色,成熟时间与松柏梅差不多,完全成熟时白里透黄或通体乳白,晶莹剔透,煞是可爱。白杨梅果肉柔软细致,汁多,味甜微酸,风味浓,有特殊清香,口感比红杨梅要好,品质较佳,备受青睐。

  我最喜欢吃白杨梅了,还没开始摘,口水就在喉咙里来回翻滚着、吞咽着。我专挑通体乳白或白里透黄的那种往嘴里塞,有时吃得急,连果核也吞了下去,直吃得牙齿酸溜溜的,肚子圆鼓鼓的,这才哼着小曲儿,揣上两衣兜带回家。我虽然吃得满足,可是牙齿从根到尖都是软酥酥的,吃饭时也不敢用力嚼。我最钟情的白杨梅,那是味蕾深处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母亲把我带回家的杨梅清洗干净摆放在碗里,撒些红糖,放在锅里蒸,当下饭菜。蒸熟的杨梅就不那么酸了,甜丝丝的很好吃。若是夹一颗放进嘴里,还没开始嚼,番薯丝饭就像雨花石般滑过喉道,“嗖”的一声溜到肚子里去了。

  母亲会泡杨梅酒。她把杨梅放在玻璃瓶子里,倒入家烧白酒,放几块冰糖,再放两个柿饼,密封起来保存着。有时我肚子胀,母亲会让我吃上两颗。那种带酒味儿的杨梅,让我只吐小舌头,但过会儿肚子就不胀了,真的很神奇。原来杨梅有和胃消食的作用。晚饭时,父亲吃上几颗,一天的疲劳好像也就消失了。

  母亲还会把杨梅放在锅里煮,一边翻炒一边煮干水分,再放入一些白糖搅拌。待白糖融化,完成收汁后,杨梅蜜饯便做成了,装罐密封。平时喝粥或吃饭时,来几颗蜜饯,那味儿真绝。有时放学回家,我还会偷偷打开罐盖吃上几颗,满嘴儿的甜。

  白杨梅为什么是白色的呢?小时候的我充满着好奇心,曾经几次问过母亲。母亲总是说不知道,叫我去问嗯伯。嗯伯很忙,每天早出晚归干农活。每逢盛夏晴朗的夜晚,嗯伯家、尾叔家和我家都会搬出竹板床放在院子里。我们小孩躺在竹板床上纳凉,大人们则会坐在竹椅上聊天。在一个月光皎白的夜晚,我们躺在竹板床上,仰望着深邃的星空,嘴里开心地念着《月光光月朗朗》的童谣。这时,嗯伯右手摇着蒲扇,左手拿着一个水烟筒,也来到院里纳凉。我问嗯伯:白杨梅为什么是白的呀?嗯伯“吧嗒吧嗒”抽完一筒水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我们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原来,这白杨梅与范蠡和西施有关。相传范蠡帮助越王打败勾践后,带着西施到牟山湖安身。他们初到山野之时,来不及开垦种植,只能去山上采摘野果充饥。因山上的果子大多酸涩,西施皱眉捧心。范蠡无计可施,便发疯似的捶打果树。西施闻声上山,看到范蠡手上的鲜血直往下滴,失声痛哭,泪珠滴在被鲜血染红的果实上。西施的泪珠和范蠡的鲜血把野果变得白里透红,变成了现在的白杨梅。嗯伯慢慢道来,我们细细听着,觉得神奇之余,又问了一些问题。长大后我才知道,这是两千年前的一段佳话。余姚牟山湖是范蠡和西施生活过的地方,听说牟山湖西山白杨梅最有名。白杨梅缺乏花青素,适应性差,抗逆性弱,容易落果,产量也不高,色泽没有红杨梅诱人,存世量非常少。

  时光似水,岁月如歌。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逐年改善,村子里的杨梅树也越种越多,且品种多样,果大甘甜。而老家的野杨梅无人问津,朝不虑夕。由于工作原因,我离开老家虽已近三十年,却也无法冲淡曾经的岁月留痕与缕缕情怀。每逢杨梅盛产季节,最忆老家杨梅味,更恋老家那株白杨梅树。

网络编辑:张超霞

老家那株白杨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