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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生处有人家

2022年11月02日 10:04:35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平阳西境多山,高山叠影,诸如吴垟棋盘山、南雁石狗山、腾蛟赤岩山,还有云关、朝阳茶山,气象万千,游人不断,乡人耳熟能详。倘若问到白云山是哪一座?年轻人大多一问三不知,一些五六十岁的北港人,顶多十之一二人知晓。我只知道人们俗称的顺溪三折瀑,它的水来自白云山中,正名叫白云瀑。若问白云村在哪里?相信绝大多数人会被问得云里雾里,即便是老北港,也许也会一时语塞。

  其实,白云山老早就出名了。一千多年前,朱温废掉唐哀帝建立后梁政权后,要擢用唐末文房院使、永嘉人薛正明进士。他坚决不就,隐居于白云山双阙峰间的白云洞。白云洞是一个自然天成的洞穴,洞口初极狭,仅容一人侧身徐行,及内室,豁然开朗,深两丈,阔三丈三,高八尺余,可容百人。洞内又藏洞,可俯身而入,深不可测,夏冒凉风冬燠气,甚为奇妙。白云山高插云汉,悬崖深涧交错,要上山,必经藤道,方可达白云洞,藤道尽处还有一座依崖而筑的巍巍悬楼。所谓藤道,就是用粗壮的树藤横架溪涧,回绕水际,若栏杆,行人攀藤而进。今年初,我再度捧读《南雁荡山志》,因了薛正明进士,也因藤道和悬楼,对白云山心向往之,只是囿于无人引领,且山高路远,无以成行。

  重阳时节,老友黄崇德来访。他是土生土长的白云村人,事业有成,有家山情怀。他说明来意,嘱我写一点有关白云山村的文字,以便让山外的人了解。这正中下怀,我欣然应允,便一同进山采风。我们从水头镇区出发,轻车西进,经南雁,过青街睦源村口三源门,立马右转上山,途经九岱畲村、白岩下、牛塘塆,一路盘旋而上,拐过无数“之”字形山道,当车子在深山岗头一个叫大坪的地方停定当,老友说:“白云村委会到了。”我看了下手表,从睦源村口上山,驾轻就熟的,也足足花了四十分钟。我无法想象薛进士当年进山得花多长时间,他来到白云山岭脚时,还“隐山无路停骖问”呐!

  其实,白云山是一座蕴藏诗情画意的名山。那些沿着薛进士的足迹前来探访白云山的文人骚客,历代不乏其人。譬如南宋时,林待聘进士游白云山,他面对“盘旋藤道锁深霭,葱郁春林带落霞”之美景,感慨“神迹峰灵非俗地,仙踪洞杳别人家”;武状元蔡必胜来游时,盛赞白云瀑:“珠箔飞空涧布流,卷疏曾不用银钩。悬崖洒洒清涵雪,越壑溶溶冷涩秋。”平阳县丞范寅孙来游时,所见“峻极藤为道,盘旋百转多”,他喟叹:“谁云西蜀险,较此更如何!”元代,陈高进士带领一班朋友畅游白云山。他们一行人攀援上藤道,曾留宿白云寺,跟幽僧品茗论道,“谈笑仍婆娑”。明朝,平邑名士陈隆赞来游时,赢取“古洞藏云丹灶冷,仙岩挂瀑玉帘披”之佳句。清代,平邑诗人刘眉锡邀张綦毋一道登白云山时,他们紧握“万年不死之藤”,“扳援径度百丈过”,终抵白云洞,登临悬楼,可谓勇者不惧。民国时期,士绅黄梅生、姜会明同游白云山,他们在幽谷里,在悬楼下的藤道中跟好友周喟会合,“君欢我亦欣”,互为唱和,一时成平邑文坛佳话。

  白云山方圆二十里,满眼玉簪螺髻耸翠,主峰海拔965米,因常年云雾缭绕而得名。白云山有大、小两处主峰,因两峰高程相差十来米,故而又有大、小白云之称。白云村隶属顺溪镇,村委会驻地在大白云,全境6.98平方千米,由大白云、小白云、底湾、银坑、康熙岩自然村组成,平均海拔750米左右,是平阳县辖区面积最大的行政村。

  这一片原野,从清康熙二年(1663)开始有黄姓人家扎根于此,而后陆续有陈氏、雷氏、吴氏等十二姓乡民自周边乡里迁来定居,遂成村落。这里的民房大多依山面涧而建,星散于坳内坎脚。现村中有两百来户人家,多为留守老人,青年人大多下山到外面的世界闯荡。崇德君忙着去张罗午餐。我闲坐在村委会门前的樟树下,不一会儿便有两个老汉和一对夫妻模样的老人凑了过来,“人客,你哪儿来呀?”老妪好奇地问,一个老汉递过来一根牡丹烟,我一边婉拒香烟,一边回话。这里的老人蛰居深山,一年半载罕见一个外来客,稀奇是理所当然的。我思忖着打开话匣子跟他们攀谈起来。我们天边地角地聊着,都很开心。我问康熙岩的地名有啥来历,有的说那里的大岩石上刻有康熙的诗句,有的说大岩石上刻有“康熙”两个大字,但因字迹破缺漫漶,两种说法莫衷一是。当我们聊到村里啥时候通水泥公路时,“我去叫面前厝吴邦定,他是老书记,他晓得”,老人扔掉烟蒂站起来。很快的,老吴来了,他的身后又跟过来两个老人。“通村公路是2008年春开始筹建,2012年元旦通车。当时村里去集资,荣模主任、君东副主任带头捐款五万,许多下山打拼的年轻人三千三千地捐,很踊跃,哦!崇德捐了五万二。阮老人出工看护。现今还有白云到顺溪的‘村村通’班车呢!我们出一趟山方便多了。”说这话的当口,吴老汉脸上那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舒展开了。随即,他又忘情地唱起顺口溜:“白云好比天堂山,四条山岭都要担。后生时节都好过,六十以后难上难;白云好比天堂山,造起车路弯九弯。党的恩情比山高,白云社员心暖暖。”老书记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如清风拂松篁,相当天真,把大家惹得“哈哈”大笑。就这样,在大山里,在白云山村里,一派怡然自乐的欢情弥散在茫茫山谷里。

  午后,我独自在村子里漫步,感觉离天三尺三,一伸手就能抓到一把云,那双阙峰、紫芝峰、金鼎峰、画眉峰、康熙岩就在眼前,还有文成桂山、泰顺九峰山、苍南玉苍山列布四周,每一步都在登高望远,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峰峦如聚”。曾几何时,我站在顺溪桥头看画眉峰,何其崔巍。今天在白云山上俯视它的背影,那天生的等腰三角形竟然变成了一顶毡帽。站在北漈水库之畔仰望双阙峰,那两座山峰如圆柱对屹,挺立云霄,俨然古代宫殿之双阙,何其雄秀。当下直接面对,不过两个苹果罢了。宋人王安石所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斯言然哉。

  白云村中少平垟,多梯田,屋脚鸡鸣桑树颠,偶遇三二老农在田间劳作。我慢悠悠地走着,可以抬头与流云飞鸿私语,俯身向空谷幽潭喊话,甚至可以跟每一座山峰握手,这样的感觉真好。我遐想着夏天的夜晚,邀三五好友来这儿,一壶老酒,幕天席地,酒酣处执壶望月,松边醉倒,天上人间也。路过一处垭口,转角处有一座五间二层老木屋,屋前有一棵老柿树,枝头挂红,树下有一个老人正在摆弄着刨番薯的家什。我好奇地走进庭院。老人见来客,边让座,边走到屋里捧出几个柿子,“刚蕴熟的,甜得很”。老人说着就把柿子塞到我手里。我接过柿子,开始跟老人家拉家常。老人家脸色红润,很健谈。他说自己名叫陈圣法,和父辈、祖辈一样都是种番薯、炊番薯粉的。当我问起老人家多大年纪时,他应了一句:“九十九啦!”“介高寿,耳聪目明的,真了不起!”我不禁“啧啧”感佩。“阮爹无病无灾活了九十五岁,阮母活了一百零一岁。”老人笑意盈盈地回了一句。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过程中,日头在柿树梢头悄悄滑落。起风了,我起身同老人家告别,老人又硬塞两个柿子。

  折返村委会,好客的山里人家尽力挽留我住两天,我心有戚戚——我终不似少年游,做不了王孙,一想到百里之外的老母亲倚门而望的身影,便加快了下山的脚步。今夜,在我的梦乡里,注定会有白云绕千峰的丽影,还有山里老人那一张张憨厚的笑脸。

网络编辑:雷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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