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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是中共地下党员

2022年09月09日 11:23:52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李世斌 编辑 王秀华

  父亲十六岁参军,随大军一路南下,最终在军分区政委岗位上卸任。

  “标准”军人的父亲对我的管教非常严厉。他绝不允许我因为他的地位而享受特殊待遇。我儿子三岁时患了严重的哮喘病。一天半夜,我儿子发病,邻居(参谋)叫了一辆吉普车把他送医院急诊。做爷爷的哪个不疼爱孙子?但因为临时动用了公车,我被父亲好一顿臭骂,连同那位参谋也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最终,父亲自己掏钱付了油费才算了事。父亲离职休养后,我也从没见过他因私事动用过公家汽车。我后来虽然当上了市公安局领导,但在父亲面前依然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什么事。

  年近八旬的父亲不幸得了肺癌,发现时已是晩期。临去上海治疗前,他把我叫到床头。我端坐在父亲跟前,等着他开口。久久的,父亲的脸颊上淌满了泪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我慌张地取来毛巾替父亲拭去泪水,安慰道:“爸,如今癌症也并不那么可怕了,只要配合治疗就完全有可能治愈的。”

  父亲叹息道:“唉,我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怕死不成?我是老了,想起过去的事,心里头不舒服啊!”

  我问道:“爸,您想起什么了?伤感对身体不好,您老就别想那么多了。”

  父亲说:“爸这次去治病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爸有一事嘱托你,我死后你要记得每年回老家,到你姑姑坟头上扫扫墓,除除草,爸这辈子老想念你姑姑啊!”

  我答应道:“爸,您放心,儿一定做到。”

  父亲沉默了一会,望着我说:“新中国成立前,你姑姑是中共地下党员。她为咱老家抗日斗争做过贡献。没有你姑姑也就没有你啊!”

  父亲说着将身子往床头上挪。我赶紧扶起他,让他倚靠在床头上。父亲缓缓地说:“小涛啊,爸爸给你讲一讲你姑姑的事吧!”

  1945年,日本鬼子的几艘军舰占领了渤海湾一个偏远的弹丸小岛北隍城。祖祖辈辈靠打渔为生的渔民因为信息闭塞,不知道岛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听说了日本鬼子侵略了中国,并且占领了东三省,也听说了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日本鬼子的军舰尚未靠岸,国民党驻军早就乘着渔船逃离了。渔民惊恐不安,特别是年轻的女人们东躲西藏,有的把柴灰抹到脸上,披头散发,巴不得把自己弄成个女鬼模样……

  鬼子上岛后,进了临时军营。头几天出奇的安静,居民们见相安无事,便开始悄悄走动,打探些消息,有的甚至觉得日本鬼子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凶残。

  一天早晨,我姑姑把一封信交给父亲,叫他坐渔船到长山岛,把信交给一个情报员。我姑姑叫父亲背熟联络地点和接头暗号,并反复嘱咐父亲,拿到复信后立即回岛,不得有片刻耽误。

  父亲顺利完成了任务,第二天一早便坐船回到了岛上,急匆匆去找姑姑。当他绕到日本鬼子营区门外时,看见几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孩子站在营区外,几个鬼子扛着长枪,其中一个拎着潲桶。鬼子把桶里焦黄的锅巴拿出来,朝孩子们招手道:“过来的,咪西咪西。”

  饥饿的孩子们迟疑着不敢上前,一个胆大点的小男孩磨蹭到鬼子跟前。鬼子眨巴着一只眼睛把一片焦黄的锅巴塞进小男孩的嘴里。小男孩的嘴里发了“咯嘣咯嘣”的声响。几个孩子终于经不起诱惑,都把脏兮兮的小手伸向了鬼子。正当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把锅巴往嘴里塞时,我姑姑突然出现了。她大叫一声:“孩子们快跑啊!”

  姑姑的话音刚落,鬼子的兽性彻底暴露了。躲在草丛中的父亲看见那第一个吃锅巴的男孩被鬼子用明晃晃的刺刀挑起来,在空中转着圈。另一个鬼子“哇啦哇啦”鬼叫着,用刺刀朝小女孩刺去。我姑姑一个健步扑到小女孩身上。鬼子的刺刀扎进了她的后背。

  父亲说到这儿非常激动,我拿毛巾在父亲的眼角上擦了擦,劝道:“爸,心里难受就不说了吧,对身体不好。”

  父亲闭上双眼轻轻地啍唱起来:“糖儿甜,糖儿甜,小心上当遭人骗;鱼儿鲜,鱼儿鲜,小心鱼翅卡喉间……”

  父亲睁开眼,问我:“小涛,听得懂吗?这是父亲小时候常唱的儿歌,还是你姑姑教我唱的。”

  “小时候我妈也教我唱过。”我对父亲说。

  父亲说:“当年在鬼子刺刀下得救的小女孩就是你的妈妈,没有你姑姑那临危一挡,哪有后来的你呀……1945年的夏季是日本鬼子末日来临之季。正当鬼子用刺刀行凶作乐时,所幸营区内骤然响起急促的哨声,几个鬼子听到哨声急忙跑回营区内。他们接到了紧急命令,仓惶跳上军舰逃跑了。我趴在你姑姑的身上‘哇哇’大哭,那时候我才十五岁。你姑姑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但她的双眼再也没有睁开,揣在我怀里的密信你姑姑也没能看到。”

  父亲说着示意我把他扶下床,在樟木箱子的底端找出一个泛黄的信封递给我,说:“就是这封信,你打开看看吧!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记住,要代代传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信笺,那是一张十六开大小的黄色草纸,上面是蝇头毛笔字:“李鲜花同志,你报送的情报很重要。日军的末日即将到来,鬼子逃离后,你要组织岛上游击队做好与国民党军进岛期间的斗争准备。”

  这时,母亲从我儿子家回来了,念叨着:“这重孙子,一放下来就哭,坐着抱还不肯,非得站着抱,鬼精鬼精的。”

  “可你们从来就没有宠过我。”我笑着朝母亲说。

  “隔辈亲么。这都隔了两辈了,可不更亲了。”母亲也笑着说。

  “这一辈一辈的可不能宠坏喽,都得跟党走。”父亲说道。

  我问道:“爸,妈,姑姑的事你们以前为啥从来不跟我说起呢?”

  “就你爸那脾性,在家也像当司令、政委一样,老说对不起你姑姑,我哪还敢多说啊……”母亲边往厨间走边说道。

  “问你爸吧!他说你姑姑没能被追认为烈士心里不舒服。”母亲又从厨间传出话来。

  “现在说也不迟,你姑姑在我心里就是烈士,她是为救你妈惨死在鬼子的刺刀下的。新中国成立后,跟你姑姑单线联系的地下党员不幸牺牲了,后来因为文革,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后来,我意识到你姑姑有没有烈士称号其实不重要了。你说是吗,小涛?”

  我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父亲。

  

  

网络编辑:张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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