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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与马星野的师生情

2022年06月09日 14:43:18 来源:平阳县融媒体中心

  本网讯(通讯员 叶芃生 编辑 王秀华)中国现代散文家、诗人、学者、民主战士朱自清,原籍浙江绍兴,1898年11月22日生于江苏省东海县(今连云港市东海县平明镇)。新闻教育家、新闻学者、中国新闻界名人马星野,1909年9月13日生于平阳县湖岭乡陈岙村(今属平阳县万全镇)。这样相隔近千公里的两个人,曾在温州相遇,在20多年里,惺惺相惜、守望相助,演绎出感人肺腑的师生情谊。

  求学时:深受赏识解囊相助

  据温州中学有关资料记载:“1923年2月,著名散文家、诗人朱自清先生来校任教,在十中教国文课,在十师教公民和科学概论课。”又据严刘祜文《朱自清在温州中学》记载,朱自清在大学学习期间就发表新诗,尤其是白话长诗《毁灭》震动了全国诗坛。故朱先生到温州中学后,二部学生争着要他上课,他深受感动,在二部来回奔波授课。

  我舅父马星野于1922年考入十中初中部,二年级与三年级上学期由朱先生教授国文。朱先生对舅父的才华深为赞赏,曾在他的作文上写下李商隐诗句“何事荆台十万家,独教宋玉擅才华”,作为评语。

  据《朱自清年谱》载,因温州中学不能按时、足额发放薪水,朱先生经济拮据,1924年2月下旬受宁波市省立第四中学兼上虞私立春晖中学校长经亨颐之聘,前往宁波任教。朱先生离开温州后,舅父说:“他怀念着我,我也怀念着他。”

  舅父家境贫寒,在温州中学读书时每个周日都要回家,既节省开支,又可帮忙做家务。二年级,踏青时节,学生们去江北春游,舅父因农忙请假。当时任班导师的朱自清很过意不去,也很感动,表扬舅父勤俭爱家。朱先生到宁波不久,3月16日,写成短文《白水漈》寄给舅父,并注记以未与舅父同游为憾,希望舅父能通过文字感受江北美景。舅父曾感叹:“他是一位老师,是已经成名了的大作家,而我却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学生,他这样做也是太周到了。”

  1925年8月,朱先生应俞平伯推荐到清华大学任教。无论在宁波还是在北平,舅父与朱先生一直保持通信。

  舅父初中毕业后进入温州中学,只读了一年,1926年秋从高中肄业,考入厦门大学。时值北伐战争,舅父生活拮据,已近断炊。朱先生知道后,寄了四十块大洋,在信中告诉舅父,“这是一笔稿费,你先用着。”舅父深知朱先生家庭负担重,感动万分。他写道:“在温州时,我常到朱老师家里去,他的家贫可说是‘可怜极了’,孩子多,太太又感染肺病,家中可以说连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有了这笔钱,舅父的学习、生活得以为继,后厦门大学受第二次学潮影响,舅父靠这笔钱买了船票,从厦门到了上海并转南京,于1927年春考入中央党务学校(后改名中央政治大学),1928年5月以第一名成绩毕业,留校工作。

  再遇后:书信往来互为守望

  1928年冬,时任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先生邀舅父担任校长室秘书,并特准他半工半读。当时,朱先生任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兼大学图书馆馆长,住清华园南院。舅父住北院。

  每天黄昏朱先生爱在校园中散步,舅父常在南院通往北院的道路上迎着。二人在校园中吟诗、论文、聊天。舅父经常去朱先生家。当时,师母武钟谦仍带病主持家务。朱先生有六个孩子,由于日以继夜的操劳,他患了胃病。除教学、写作外,朱先生还苦学英文。即便如此,师生俩一有空就一起聊天。舅父回忆说:“我就像他一家人般,不分彼此,那真是最可纪念的日子。”

  1929年5月,因南京电召,舅父回到政治大学负责校刊编辑。这年11月,武师母病情恶化,带六个孩子回扬州老家养病,不久去世。朱先生后来写了《给忘妇》一文纪念夫人。舅父曾动情地说:“《给忘妇》一文,有人比之与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同垂不朽。但是《给忘妇》中的感情,悲戚、哀痛,似乎比韩愈悼十二郎更深了一层。”

  1930年,舅父考取赴美公费留学名额。1931年7月前往美国,进入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攻读新闻学,学成后于1934年5月回到政治大学,在政治组任教。1935年创建新闻系,任教授,后任新闻系主任。这段时间,舅父虽在国外,仍与朱先生保持联系,知悉朱先生再婚、访学、游历,以及1932年9月出任清华大学中国文学系主任等消息。

  1935年5月,燕京大学新闻系举行“新闻周”活动。司徒雷登校长与梁士纯主任邀请舅父参加并演讲。舅父到北平后住在燕京大学梁士纯家,离清华园很近,曾应邀到朱先生家吃饭。这对分别六年的师生再次见面了。舅父回忆说:“家中一个孩子也没有,新夫人陈竹隐女士做了一桌极好的四川菜,但朱先生一口也没有吃,因为胃病已折磨他好多年。他只是撕着面包,擦一点牛油当餐。”舅父充满伤感,觉得朱先生对自己的健康似乎已失去信心。朱先生在案头的玻璃板下压着“但愿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条幅。当时朱先生才38岁,已自觉黄昏将至。舅父带着忧伤回到南京。此后,他们虽继续保持书信联系,但一直没有再见。

  1936年春,舅父与未婚妻到朱先生故乡扬州一游,写了《扬州印象记》在南京报上刊出。朱先生看到后写信给舅父说:“文章赞美扬州之景物,尤其是瘦西湖与平山堂,我大大高兴……”还说他是绍兴人,海州出生,在扬州长大,或者因为这二十四桥明月,才如此“多愁善感”。

  1937年9月,抗日战争已全面爆发。朱先生随清华大学南下,10月到达长沙临时大学,11月自长沙至南岳,1938年3月抵达昆明。由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组成的临时大学命名为西南联大,于1938年5月4日正式开课。

  抗日战争开始后,舅父随中央政校先从南京到庐山牯领,后南下湖南、贵州,1938年到达重庆。1941年,舅父起草《中国新闻记者信条》,1943年兼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新闻事业处处长。抗战期间,舅父与朱先生虽隔万水千山,仍保持通信,关心彼此安危。朱先生曾写信告诉舅父:1940年夏至1941年夏,按西南联合大学规定的教师“轮休”制度,他可带薪离校休假一年。因昆明物价高得惊人,他决定迁家到其夫人陈竹隐的故乡成都。由于其夫人在成都还有一点田地,所以吃食还不成问题。

  抗战胜利后,朱先生回到北平。舅父也回到南京,并于1945年11月出任中央日报社社长。

  朱先生次子朱润生中学毕业后,朱先生把他交给了舅父。舅父将润生安排到中央日报编辑部担任校对工作。当时失业问题严重,能为老师解决问题,他觉得很欣慰。舅父十分关心润生,将他安排在报社宿舍居住,看到他伤风咳嗽,便让医生给他看病。这让朱先生十分放心。舅父曾写道:润生虽然体弱,戴着无边的眼镜,但非常勤劳、负责、仔细,校对工作做得很好。舅父每天夜深时去编辑部看第二天报纸的大样,总要看望润生。

  长辞后:伏案执笔痛抒别情

  1948年,朱先生的胃溃疡到了不能医治的程度。8月6日,他因胃部剧痛被送到北京大学附属医院,14时开刀割胃。8月12日上午昏迷不醒,11时40分与世长辞。

  当天,舅父在中央日报编辑部,看到朱先生逝世的消息后悲痛万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于深夜二时写成《哭朱自清先生》一文,盛赞朱先生“是我平生最敬佩的人,他的高风亮节、他的完美人格与慈和的性情,同他的学问,与文字互相辉映,永垂不朽”。他说:“佩弦先生的文字是那样清那样美,那样委婉精细,只能用王摩洁的画、姜白石的辞来形容他。他在散文及新诗中,的确独创一格,清新俊逸,毫无堆积庸俗之成份。他的散文集,如《背影》,如《踪迹》,都是标准的白话文。我还可以想到他形容他父亲送他上北京去的父子感情(《背影》),他在池塘步月看荷花的美景(《荷塘月色》),他在西湖上、在秦淮河上的印象。只有他的笔才能描摹得那样细致深刻。”此文与第二天一早刊发的中央日报有关朱先生逝世的新闻同时见报。

  8月13日,舅父与胡适之、罗家伦、段锡朋等先生通话,发起在南京召开朱自清先生的追悼会。舅父回忆道:“追悼会那天,南京文化礼堂凄风苦雨,朱先生的朋友、读者们都到了。胡适之先生担任主席,报告朱先生的生平,说‘佩弦是我初到北大哲学系时候的学生,他很安静,不爱活动,但是与他认识的人,都很喜欢与他做朋友。他是一位善良而可爱的人”。在场的叶公超、陈雪屏、段锡朋等先生都在低头饮泣。

  1949年,舅父去台湾前曾与朱师母及朱先生的大儿子朱邁先通了许多信,商量带润生同去台湾之事。后因润生继母与大哥都没有离开大陆的打算,润生最终留在了南京。为此,舅父在《和气春风朱自清》一文中表示“终负讬孤心”,深感歉意。

  舅父到台湾后,继续主持中央日报社工作,1952年转任国民党中委会第四组主任,1959年出任中华民国驻巴拿马大使,1964年返台后出任中央通讯社社长、董事长,1984年荣获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杰出新闻事业终生服务最高荣誉奖章”。无论职位如何变动、无论身居宝岛或远离故国,舅父始终怀念着朱先生,用文字追忆与朱先生交往的点点滴滴。

  1970年9月28日,在教师节来临之际,舅父在中央日报发表《我永远忘不了朱自清老师》。文中,舅父又回忆起年轻时与朱先生共同欣赏、共同沉醉的佳句,“春雨楼头尺八萧,何时归看浙江潮”。他说,“我跟他读书的时间很短,但我们的感情却很深。”“我们在文学上的欣赏,做人对事的看法,没有年龄的距离,很投契,很融合。”……

  1978年4月,台湾作家周锦先生新作《朱自清研究》,舅父应周君之邀,写成题为《我与朱自清先生》一文,作为该书序言。文中,舅父说:“能有人把朱自清先生的资料和作品作有系统的整理,那该多好!但要完全表现像朱自清这样一位有成就的作家和学者,不只是本身要有相当水准的文笔,更要对中国近代史和中国新文学的发展有深入的研究。现终于看到一本合乎标准的书出现,感到十分高兴。”舅父说:“在我的求学过程中,确是很幸运的,能够遇到朱先生这样一位好老师,得到有力的指导、鼓励和帮助……”这是一位学生的肺腑之言,舅父全力为国家社会奉献的行动是对老师的最好回报。

  1978年8月12日是朱自清先生逝世三十周年。这天,舅父在台湾中央日报发表了题为《朱自清先生八十祭》的文章。文中说:“朱先生文名满天下,但他五十年身世,是无限凄凉的……朱自清先生只活了五十岁,三十年前的今天,新文学的天幕上跌落了一颗大星,可是这不是殒星,而是永扬光辉的长明星……”舅父还动情地说:“我比他迟生十年,真所谓‘平生风义兼师友’,在今天他的忌辰,遥望北平,好像看到这位温其如玉的文学家,向我们含笑……”

  1980年,舅父已迈入古稀之年。教师节前夕,他撰写《和气春风朱自清—怀念我的中学老师》一文,在台湾中央日报发表。这是舅父生前写的最后一篇,也是篇幅最长的纪念文章,全文分春草池塘绿、清华再遇时、终负讬孤心三部分。文中,舅父说,“怀念在私塾时代、小学时代、中学时代、大学时代及留学时代的老师,但心中最深刻的印象,还是在初中二年到三年的国文老师朱自清先生……”“他是一个绝对纯洁无暇的人。对于文学,他把生命灌注在里面,对于青年学生,全心全力教导,每逢他发现美好的文章,必与我们共同欣赏。”舅父还说:“朱自清先生与我虽仅在温州共校一年半,但在他离开温州一直到去世,二十五年之间,我们二人保持联络通信的。”……

  1987年10月14日,台湾居民赴大陆探亲的方案通过。作家周锦赴大陆探亲回台后告诉舅父,朱夫人已经迁离了《荷塘月色》所写的那个家,和女儿朱雋蓉住在一起,双目失明;在中央党校工作的最小儿子朱乔森正编辑《朱自清全集》,还准备写《朱自清传》。舅父于1985年5月首次中风,届时已步入耄耋之年,听后十分高兴,趁周君再去大陆,送了1000元人民币给朱夫人,另外还送了1000元给朱乔森作为搜集资料的用途。1990年,舅父再次中风,1991年3月病逝,享年82岁。

  后辈相聚 再续情谊

  2018年12月29日,温州市衍园美术馆举办“春风到我庐----纪念丰子恺先生诞辰120周年”书画展。画展中有一张引人注目的桐乡市丰子恺档案馆馆藏档案:丰子恺二女儿丰林先小姐与温州人宋慕法先生的结婚证书及二人举行婚礼时的嘉宾签到册页。我的二姨母马秀权(中科院研究员,我国著名的生物物理学家)因曾与宋慕法先生同乡、同事,是嘉宾之一。我作为后人,应沈国林馆长的邀请参加开幕式。

  朱自清先生与丰子恺先生交往密切。上世纪二十年代,丰子恺、朱自清、夏丏尊、朱光潜曾在白马湖畔隔墙而居。丰子恺曾在朱自清家为他四岁女儿阿菜作画并由夏丏尊题字。这张即兴画作,朱先生爱不释手,因此其后人作为嘉宾也应邀参加书画展,于是我有机会遇到朱先生嫡孙,朱润生先生的儿子朱小涛先生。朱润生先生解放后进入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学习,毕业后长期在山西工作,任山西省政协委员,直至离休。朱小涛先生现任扬州文化研究所所长,2021年4月又应邀来到温州参加“弘一大师驻锡温州100周年纪念大会”,我们一起留下珍贵的合影。我告诉他,马星野的儿子与女儿曾多次造访温州,马星野故居正在修缮中,朱小涛先生也十分期盼见到马星野的嫡亲,可以告慰先人。在朱自清先生逝世七十多年、马星野逝世三十年后,二人结下的深厚师生情终于得到延续,后人又相聚在温州。

网络编辑:谢天涯

朱自清与马星野的师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