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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阁里那对“百岁”

2020年04月01日 14:05:43 来源:平阳新闻网

  陈士彬 编辑 王秀华

  “百岁”,就是过去人死之前捣好的棺材。小时候,我家楼阁里放着一对“百岁”,是为爷爷奶奶作古留用的。

  我清楚记得那对“百岁”,一字型摆放着,一头稍高,一头稍低。“百岁”表面涂着层黑漆,我依稀闻到了一丝桐油味。它布满了灰尘,静静地躺着,显得冷冷清清,好像火车的两节车厢,一动不动。

  我对百岁”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敬畏。我第一次握笔写字,是母亲请来比我大四五岁的邻居家的放牛娃手把手教的我。我就是靠着“百岁”,借着头顶上的一小方玻璃“瓦光”,把“3”写成了“m”。那“m”老是站不起来变成“3”。肯学和不肯学,势必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我走上求学之路后,走到了陈景的“1+1”数论边缘,也嗅到了苏步青《微分几何学》的味道。我的成长,有亲情的支撑,也有靠在“百岁”边上的苦苦追寻。

  爷爷的“百岁”没有空置在那儿,而是用来贮藏谷物、蕃薯丝、糖蔗和棉被等。掀起盖子,摸几把蕃薯丝塞进口袋里当零食吃,可以解馋、充饥。“百岁”封闭性强,能保鲜,糖蔗放一两个月也不干枯。糖蔗长,“百岁”盖又笨重,若整个打开便难以盖回去,我只好掰开一个小空隙,将手伸进去拔糖蔗。有时候,我一不小心就被盖子压住,弄得哭笑不得,只能叫大人过来帮忙。

  那时候,老鼠也被饿得慌,夜阑人静时,经常打扰我们睡觉。它们老是咬得“百岁”“啦啦吱吱”响。我们懒得去赶,学着猫叫它就会平静下来。

  我们四兄妹长大后,要分床睡了。没现成的床,父亲便安排我睡在“百岁”边的楼板上。铺设了散乱的晚稻草的楼板,在冬天格外舒服、温暖。贪吃的老鼠喜欢围着“百岁”团团转,它们甚至整个家族都过来,蹿到我头上,在被子上拉屎。

  想起楼阁里那对“百岁”,我就会联想到爷爷和奶奶,特别是爷爷。爷爷是泥水工,在我记忆中,他是区建筑社的退休工人。当时,他胸前戴着红花,社里派了一班人马敲锣打鼓。我以为爷爷当了什么官,事后才明白那是他光荣退休的仪式。

  爷爷那双手满是茧子,被石灰水腐蚀出了“千疮百孔”,胶布缠了一指又一指。他有一个月十八元的退休金,加上打杂工,收入是很不错的。他还供我买零食或小人书,因此我家小人书特别多,同伴们都羡慕我。见到爷爷时,我总是盯着他的粗布衣兜,盘算里面有多少铅角子。不经意间,我当着他的面提起了衣兜。他莞尔一笑,反驳说:“不要说衣兜,是银兜!”

  爷爷的“百岁”木料很厚,做得很坚固。那时候,大家都认为宁可别的地方节省一些,也不能输给棺材造价,要争个面子、尊严,这不亚于如今人们在大城市买一套房子的自豪。爷爷过辈后,家人们特意在他寿衣上缝制了两只大银兜,与“百岁”一起埋葬。这不是觊觎,而是一个心愿。

  爷爷奶奶身亡如灯灭,唯独他们平日的言行举止,活生生的一幕幕浮现出来,穿越时空来到笔下,呼唤着我骨子里的一阵阵痛。

网络编辑:谢天涯

楼阁里那对“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