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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课,体育老师教的

2020年03月18日 11:30:34 来源:平阳新闻网

  章宇 编辑 王秀华

  平阳县城通福门南下,沿着老街拐一个大弯,有个小地方叫汇头。听长辈说,早年从鳌江开来的船可以到这里掉个头回去。附近有东岳观、新罗太子庙(现为烈士公墓)……百年老校平阳县小也坐落在这里。我读书的时候,船就开不上来了,小溪成了我们课后打水之处。偶有捣蛋鬼把拎着水桶的同学往小溪里一推,马路上就又多了一个落汤鸡。

  我的小学生活很愉快。学校背后靠山,故有同学经常逃课去打泥仗、烤薯、捉蝌蚪、挖竹笋……更有胆大妄为者,偶尔发现一窝刚孵出的小蛇,用细绳捆着带到校园中去,进了教室,偷偷关了后门,跑到女生面前,把衣服一掀,露出了小蛇。顿时,教室里惨叫声此起彼伏,男生们则哈哈大笑,不亦快哉!

  印象中,我的小学生活没啥作业。我就住在学校宿舍,早上醒来便去开教室门(我是钥匙保管员)。总有几位同学早早到校,我会让他们把作业给我抄一下。这一抄就抄了好几年,请同学吃校门口油饼的数量亦是无法统计。那个年代没有托管、补习班,没学奥数,钢琴、美术、书法亦很遥远。就这样,我们肆无忌惮地成长。

  也有烦恼的时候,就是落雨天。落雨还能干啥?只能呆在教室里。学校有个礼堂,有几张乒乓球桌,可也是僧多粥少,若是低年级,更是轮不上。直到三年级,陈良书先生来当我们体育老师时,我们才开始盼着落雨,最好是有体育课的那天落雨。

  到了落雨天,同学们都在教室里等陈老师。他胳肢窝里夹了本书,要给我们讲书里的一个故事。这本书叫《中外奇观》(第一辑,1984年出版),里头有古刹拳魂的故事。讲的是抗日战争背景下,山西一古寺藏有国宝《大藏经》,以陈顺为首的武僧在八路军的带领下,成功击败了日本鬼子,护住了国宝。陈老师用方言讲故事,语言生动有趣,我们都能听懂。他自幼习拳,讲来更是得心应手,每每说到兴致高昂时,也扎个马步,来几个套路把式。同学们自然是拼命鼓掌,连说“佩服佩服”。这种章回小说听多了是会上瘾的。果然,我们都“中毒”了,天天盼望着上体育课那天落雨。可一周也就两节体育课,还要遇着落雨,太难了。陈老师教了我们三年,也没有把故事说完,但文学的种子是播下了。我们到图书馆去借《中外奇观》,去租书摊上找,胆儿大的直接向陈老师借。

  陈老师上课还有个特点,就是偶尔早退两三分钟。因为他还有一个工作,就是“打铃”。彼时的学校,停电是常态,尤其是台风过后。陈老师看看表,差不多了,便下课,然后一路小跑,到校门口传达室,抄起一个手摇铃,慢慢摇慢慢走。“叮铃叮铃叮铃……”虽然早退是令人高兴的事儿,但我们还是有些不舍,故事还没听够啊!

  我从小就认识陈老师,他和我父母均是同事。他个子不高,但斯文帅气。陈老师上课最看重队列。队列要站好,要整齐划一,列队要灵活,要配合默契。1988年,苏步青先生回母校,同学们就表演广播体操,表演队列。晴天的时候,他会带两个长柄畚斗,左手畚斗用来装操场上捡到的碎石、砖块、枯枝,这样孩子们跑步摔倒后就不会太惨。二楼三楼的同学下了课无聊,就在走廊上看陈老师画跑道。陈老师的右手拿着装白粉的畚斗,慢慢地、有节奏地边走边抖,嘿!笔直的跑道就这样画出来啦!他停一下,歇一下,擦一下额头的汗,又开始小迈步。因为要画弯道了,他的动作频率和幅度都小了些,显得很温柔。弯道画完,嗯!就像陈先生美丽的臂弯。

  2014年,我在家乡图书馆整理古籍,忽然想到这本书,便去旧书网看看。一查才知道,《古刹拳魂》是杜宜民著,1989年由中国曲艺出版社出版,上下两册。书不贵,我一口气买了30多套。书到了,我约上几位同学去坡南街看陈老师。汇头小溪里放养了很多锦鲤。老街电线杆上挂了仿古灯笼。我们拐进小巷,喊着陈老师,推开了小木门。陈老师出来了,头发白了,老花镜戴上了。陈老师的书房有一嵌名联“良师崇教书香益友”,书桌上放着一本《平阳县志》。而天井里放着的哑铃和身上绣着“平阳”二字的运动背心依稀透露着主人身份。陈老师笑道:“我现在早上钓钓鱼,偶尔动动拳,背心是气排球队发的,我算主力。”

  我把《古刹拳魂》拿出来道:“这就是当年你给我们讲的故事。”老师说:“字太小了,看不清啦!”我知道,过去的永远都过去了。陈老师不给我们讲故事了,但我们可以和他聊天,听听他的故事。

  因为这本书,我又和陈老师联系上了。每隔几个月,我就去看他。坡南老街还有不少旧友故识,他们也都是老师的学生。我偶尔约他们同行,有时候还会带上他们的小孩去看陈老师。每次拜访完毕,我在微信朋友圈发老师消息时,同学们的留言中最多就是“讲故事真是印象太深刻啦”。我们感叹,我们的语文课,是体育老师教的。

  这些年陈老师老了,又得了癌症,但他积极配合治疗,心态亦是很好。五月某日,我在坡南某师弟家用午饭,食毕提议去看陈老师,师弟欣然同往。陈老师透露,前段时间接受化疗,头发掉了不少,身体亦感觉有些虚弱。寒暄几句,聊聊早年旧事,我们便起身告辞了。却没想到,这是最后一面。得知陈老师驾鹤西去,我当晚就赶回坡南街。师母见到我就说:“阿宇,你再也见不到陈老师了。”

  下午放学了,我仿佛看到陈老师还在操场上。这会儿,他是在训练校田径队队员,高抬腿跑、蛙跳、冲刺……一组组来。

网络编辑:雷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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