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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脚

2020年01月08日 10:32:45 来源:平阳新闻网

  包兴桐 编辑 王秀华

  他一出门,那些女人就像苍蝇一样飞了过去。她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像是笑。她用刚舀过猪食的水瓢把凑过来的猪嘴筒子重重地砸了一下。在猪近乎哀嚎的尖叫中,他走出院门的双脚顿了一下,好像差点要绊倒了,她的手也顿了一下,就那样停在半空中。

  她们好像就那样一直在他家院墙转角的地方蹲着,他一出院门,就像影子一样贴了上去。她们好像一天到晚没什么正经事要做似的,好像守着他跟着他就是她们的日子。

  她们家的猪就不用喂?饿了就不哼哼?就不会把猪圈拱得像番薯地,把猪栏咬得像狗骨头?哼哼叽叽的听了就不难受?她们就不用下地,就不怕园里的草把番薯“抬”走,田里的稗把稻子“吃掉”?鬼才信!

  她听到她们克制但忍俊不禁的笑声,那笑声随着他家门前的路起起伏伏转转弯弯,有一下子突然断了,好像是落到了坎下或涧里。他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点笑声,大概是在前面连走带跑。可是,谁知道呢!

  他就那么好?贴他一下,说几句话,就成仙了?一副招蜂惹蝶的皮囊,在田里一站,稻子就会抽穗灌浆,园头园尾走一圈就会有菜有瓜?在家里一坐,灶台就会飘香,空锅就会有饭?真稀罕!

  她感觉突然脚板上一阵暖烘烘的。她知道,那死猪又在拱她了。她看都没看,就又给了它一瓢。猪轻轻地哼了一声,就识相地安静了下来。

  她们的笑声听不见了,应该是走远了。但也没个准,这岭子,哪里都可以转弯,出了村子,更是没天没日了,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都是高高的坎,都是深深的谷,一折进去,不要说人影,就是声音也被藏得严严实实。由他了,他想让她们跟到哪就跟到哪。脚在他身上,嘴在他面前,出了门,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她从猪圈里慢慢走了出来,站在院子的阳光里。太阳真好,庄稼一个劲地伸展着腰骨,在风中闪耀着绿莹莹的光芒。她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有点刺痒,忍不住耸了耸身子。脚板一会儿就热了,兴奋地弓着。阳光有点刺眼,她眯着眼,看着下屋一排又一排的屋顶在阳光下显得特别清晰,好像每一道瓦缝、瓦缝里每一丛苔藓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村子四周的山绿绿葱葱,坡度缓和。不时有树在风中摇晃着,像一把大荷叶被鱼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那几块他应该到达的园里都没有,树缝间也没有看到他那显眼的白衬衫闪过。他好像消失了,藏起来了。

  阳光越来越猛,好像三伏的烈日,让人有点气闷。她感觉脚掌心有点发烫,脚板子不住地弓起,伸展,好像想逃离她的双腿似的。

  突然,她看到他的影子出现在对面山上他们家那块自留地里,却没有看到那些女人花花绿绿的身影。有时候,她还真的服他,这么一群苍蝇一样的女人,他是怎么把她们甩掉的。他从园坎下的小路一跃而上,动作是那么轻快,像个小伙子。他挽起袖子,从园后的沟里拿出锄头,用力一抡,开始锄起草来。虽然隔得那么远,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白点,但她看得一清二楚。他干活轻快干脆,不拖泥带水,看了叫人舒服。看不惯的是,去地里干活了,他还穿着白衬衫,还套着鞋子。她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就不难受?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双厚实、张扬,被太阳晒得油亮的脚板,想象着给它们套上鞋子的情景,想象着它们在鞋子里不能呼吸,无法伸展的样子。她赶紧摇摇头,好像这样想一下,都让她心里发毛,双脚发烫。一年到头,她除了寒冬腊月光脚套一双解放鞋,平时从来都是打赤脚,赤脚上山下地,赤脚出村上街。后来,大家干脆叫她赤脚。大家说,她那一双解放鞋可以穿到她“过山”。

  他那小小的像个白点的影子在阳光下继续跳跃着,看上去像个调皮的孩子。她真心疼他脚上的那双鞋子,也心疼那双脚。好好的一双脚,那么好的土,踩上去该是多么舒坦多么享受,却偏偏要套着一双鞋子,隔着一层塑料布。不过,他有时也嫌弃她那双不穿鞋的脚,说糙得像搓衣板。这时候,他们就不说话。还好,他们的床大,两张席,两床被子。大冬天了,她这边还是草席、秋被,他真受不了。他那边垫棉褥子,盖棉被,她受不了。她一伸脚,不是勾住褥子,就是勾住棉被,烦死了!

网络编辑:张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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