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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冰棍儿

2019年07月17日 11:03:17 来源:平阳新闻网

  雨虹

  一

  十岁那年,家里二十多平米的泥草房早已破旧不堪,小的已容不下六口之家,父亲便在镇上买了新房。其实所谓的新房是一间父亲单位的旧校舍。那会儿,全家只有当教师的父亲一人工作,我们兄妹四人前后步入了校门,家里的日常开销日益增加。东拼西凑,买房子的钱也没有一次性付清,每月要从父亲的工资里面扣除一部分,仅有四十元的工资实在杯水车薪,生活捉襟见肘。

  日子的窘迫,让我那段少年不知愁的时光,如今想起来,似乎变得更加有意义。

  记得那时,没有新衣服穿,每到过年,也只是母亲用旧衣服翻了缝儿,褪色的面儿换成里儿,没褪色的衣服里子当做面儿,制作成的“新衣服”,穿在身上,也会单纯的喜滋滋的臭美一番。更没有现在孩子所谓的零花钱。暑假完成假期作业,几个玩伴就开始疯玩踢毽子、丢沙包、跳皮筋等游戏,个个热得脸上“冒油”,卖冰棍儿的吆喝声,总是那么富有磁性地吸引着我们的味蕾。然而,更多的时候,看见卖冰棍儿的也只能目送远去。有时母亲实在不忍,给五分钱买一根冰棍儿,舍不得一口咬下一块儿,就用舌头舔着吃,贪婪高兴地样子,就像一个馋嘴的小花猫。仔细地品着那个年代属于我们的快乐滋味儿。直到剩下一根瘦弱可怜的木棍儿了,也舍不得丢掉。那是极其奢侈的幸福,在当时成了心里最大的满足。

  

  二

  曾有一段时间,一直我也不明白,十岁那年,具体是什么力量促使我喊出了第一声:“卖冰棍儿——”的。

  在我家的旁边不远处,有一家冰棍儿厂,每天一大早就有很多人去进冰棍儿卖。推着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个四方形的泡沫箱子。每根冰棍儿进价三分五卖五分。看着每天冰棍儿厂门口挤满了进冰棍儿的人,我便有了卖冰棍儿的想法。父母说我太小不同意,固执的我执意央求母亲为我准备卖冰棍的箱子。

  据说他们用的泡沫箱子,是当时卖冰棍儿保温效果最好的“器材”。我没有那样的泡沫箱子,我的冰棍儿箱子是木头的。听说是奶奶留下的,用来储藏小杂物的一个红木的大匣子,大概五十公分长,三十公分宽。上有黄色的铜锁,侧面两个铁的折页方便于打开匣子。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卖冰棍儿的器材,古老得像一个传说。红木质的周身已经褪去原有的颜色黑乎乎的,又沉又笨拙。不像泡沫箱子,在当时来说,设计的非常人性化。专门有一个小的四方形,可以随意拿下来放上去的门儿,有买冰棍儿的就自如地拿出来,然后再把门“关上”。我一门心思想卖冰棍儿,还是坚持让母亲给红木匣子做好了保温的细节。里面用塑料包上一层棉絮,以便更好的延长冰棍儿融化的时间。匣子外面两端系上两根约五公分宽、厚的布条带背在肩上。是母亲特意为了我,不会因为箱子的重量勒坏我的肩膀而特制的。

  我的冰棍儿箱子小,这取决于我的身高和力气。我的身高最大限度只能用这般大的箱子,否则我没有大人的力气对它们搬动自如。别人的能装五十、一百甚至两百根儿冰棍儿,因为他们不用肩背有自行车代劳,可以比我快好几倍的速度抢先到达想去的地点。那些好卖的地方都被他们抢占了,卖没了还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再装一些去卖,不会担心冰棍儿化掉了可惜。而我的只能装二十或者三十根儿,最多能装五十根儿的时候,我的肩膀就承受不了它们的重量。我走得再快,它们也不会多延迟融化的时间。卖不了的时候它们就会像我脸上的汗,无法控制地滴落。我不怕流汗,就怕它们无声地融化成一根瘦弱的木棍儿,可怜巴巴无奈地躺在那里。任我的汗水和泪水怎么也不能帮助它们恢复原来的样子。

  

  三

  小时候,我一向性格内向胆怯。不知道我是怎么张口喊出第一声“卖冰棍儿——”的,嗓子发紧,就像周围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我。却生生地张口喊到一半的时候,赶紧环顾四周,声音小的只有我自己能听见。脸颊发烫,红得不敢抬头看人。可想想箱子里那些容不得太多时间的冰棍,没人的地方我就偷偷地尝试,放开声带就像一个歌唱家为了一次演出练声一样,一次次的演练。我想喊出最洪亮好听的声音,让箱子里的那些冰棍儿都尽快“心有所属”,找到“收留”它们的人。然后我揣着那些一分二分亦或是五分一毛的“战利品”凯旋而归。我极力保护着它们,不能让它们见到一点阳光,就像人的皮肤过度受到太阳的辐射过敏一般奇痒无比。而它们见到太阳就会“哭”,面对缩短它们生命长度瞬间化为乌有的现实,眼泪是它们最强有力唯一的语言。面对头顶热情似火的太阳,我的手太小,赶不走也挡不住它对我的不离不弃。在我护送冰棍儿的路上,它是我的天敌,我无能为力。但我又不能不承认,有它的日子给我创造的价值和收获。我的手只能用来小心翼翼地看护,不让箱子透一点点的缝隙,我必须全力以赴保护它们的完好,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我爱它们必须胜过爱我露在太阳底下的皮肤,还有流在脸上的倔强的汗水。

  事实证明我不傻。在我还在吃母亲乳汁的时候,母亲一大早就下地干活了。把我自己放在家里的悠车里。那种悠车是当时流传多年的“摇篮”,我们兄妹四人都是在这样的“摇篮”里长大。椭圆形,枣红色的周身,两端系着结实的绳子,拴在屋里的房梁上。我被放在里面,一放就是大半天。那时母亲以为我整天睡不哭不闹大脑有问题。直到当我看到箱子里,个别的冰棍儿有点瘫软的时候,我发现并且也证实了我的大脑是正常的。我知道我不能吃掉它们,否则我不仅得不到我的“战利品”,而且还失去了我原有的本钱。于是我就开始大声吆喝,“冰棍儿便宜了——”,“鸡蛋换冰棍了——”。结果我的冰棍儿不仅没有变成一根根可怜的木棍儿,还得到了特殊的“战利品”——鸡蛋。记得那天,我把鸡蛋兴高采烈地捧到母亲面前的时候,母亲一边给我擦脸上的汗水,一边眼里浸着泪水,把我拥在怀里。父亲下班回来,第一次表扬了我,说穷人家的孩子就应该有吃苦耐劳的精神。我高兴得就像路边开放的五颜六色的花儿,骄傲地绽放着它们灿烂的笑脸。

  

  四

  因为开学日子的到来,我的冰棍儿箱子不得不光荣的下岗了。那个期间我没舍得吃一根冰棍儿,母亲心疼的特意给我买了两根儿。说我挣的钱不容易,别人家的孩子都有自己喜欢的新衣服,就带我去服装店做了一套。那是我第一次穿,不是母亲翻了缝的新衣服。浅绿色的裤子,橘黄色的上衣,穿在身上,拉着母亲的手,手足舞蹈地绽放着花儿般甜甜的笑脸。我想我一定是那棵笑得最美丽幸福的向日葵,向着阳光金灿灿的样子。于是,就有了十岁之前,唯一记录我童年的一张珍贵的相片。穿着自己劳动所得换来的新衣服,虽然晒得黑黑的,但笑得最开心,花了三毛钱的黑白照,一直被我珍藏在相册之中。

  直到后来,我把那声“卖冰棍儿——”很有质感的吆喝声的勇气来源,归结为我舌尖对它的渴望……

网络编辑:张超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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