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虹

　　那一年的夏天异常漫长。

　　我与高考无缘，和诸多母亲一样，把考入大学的梦想寄托在了女儿身上，但这种寄托我又不希望它是一种重压。只是希望在我的陪伴下，她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为十二年学业作出总结。

　　2011年，距离高考还剩百天的时候，我放下了所有的忙碌，专心在家陪女儿“备战”。

　　然而,距高考前一周的下午,丈夫的电话打破了我所有的设想。“我的脚趾砸断了……”电话里传来丈夫急促的声音。我只觉得头“嗡”的一声,似晴天突如其来的一声雷电令人猝不及防。我极力克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放下电话,迅速打车赶到出事地点。

　　多年来，家里一直依靠一台车跑运输维持生计，那天在搬卸货物的时候,丈夫不慎砸到了脚。来到正在卸货的车旁，只见他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握着受伤的左脚，脸色苍白，疼得汗流浃背，鞋子里外及周围地面上满是血迹。

　　急救室、处置室、住院部、转院……，我一边竭尽全力地保持着内心的镇静，一边容不得半点犹豫地选择立马转院，一边脑海里想着如何应付女儿，不给她高考带来负面的影响。由于丈夫的脚趾已经砸断，仅剩三分之一的表皮连接，本地医院医疗水平只能做截肢。为了保存其完整以后不影响走路劳动，只好转到上级医院做进一步接趾手术。时值高温炎热之际，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必须冰块敷着断趾,才能更好地争取接趾成活。安排好亲属陪同转院，任我心急如焚，都无法一同前去照顾，因为家里不能留下一个不知情况，正欲上“战场”的女儿。

　　第一天晚上，我对女儿谎称丈夫同朋友一起出门做生意，无法忍心说出事情的真相。十二年的努力，等待的就是这场“战役”。若是女儿真受到影响，岂不是功亏一篑。为了考上理想大学，女儿每晚苦读到深夜，常常卷子滑落在地上,手里却还攥着笔，疲惫地趴在写字台上睡去。每晚为她准备的牛奶和水果，都顾不上看它们一眼。青春绽放的蔷薇花，也没能动摇她的信念。台灯下，辛勤耕耘，汗水相伴，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一旦因此影响发挥，孩子将会是怎样的遗憾和伤心？女儿复习完功课熄了灯，我不得不也装作熄灯休息，想起这些，那晚我彻夜未眠。

　　第二天晚上，在女儿的一再追问下，我明白了任何隐瞒已经毫无意义。面对给丈夫准备的住院用品，我只能装作若无其事,轻描淡写地讲了事情的经过。想不到女儿还是大哭着埋怨我不该对她隐瞒，不该不去医院照顾爸爸。我安慰女儿，不用担心爸爸伤情，以良好的心态迎接高考，给自己十二年的学习交上一份理想的答卷，无论结果如何，尽力了就好。

　　之后的每天早晨，送走上学的女儿，往返四五个小时的路程，奔波在医院和家之间，炎热的夏季，以及严重的睡眠缺失，晕车自然避免不了。疲惫虚弱，都不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女儿看似表面平静情绪却很低落，一举一动的心理变化，还是让我看出了她的不安和压力。仅仅一周之差,任谁遇到此事都难以平静如初。而我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女儿,勇敢面对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变故。

　　高考那天，阴沉的天空，像女儿的脸看不到一丝笑容。考场被安排在外校，早晨我早早起来准备了丰富的早餐。提前半个小时和女儿打车来到考场门口。已经聚集很多前来陪考的家长和学生，气氛凝重而紧张。我没有过多安慰她，怕她反而更加敏感。女儿时而向校内张望，时而来回踱步，面容焦虑不安。通知进考场的铃声响起，女儿表情凝重地向校内走去，望着她的背影，我心五味杂陈。

　　女儿自小乖巧懂事，学习认真努力，真的就像诸多人说的那样，是母亲的心头肉，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我就会心疼不已。没一会儿，雨倾盆而下，想起这些年女儿的拼搏以及这几天家中发生的事，心痛来袭，泪却无法放任自流。

　　开考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一个女生高烧昏厥，脸色苍白，被几个老师抬着出来送往医院。我的心立即被揪了起来，默默祈祷女儿一切顺利。两个小时的时间近乎煎熬。下课铃声响了，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我急切地搜寻女儿的身影。不一会儿，终于看到女儿小燕子般向我跑过来，面带浅浅的微笑。我不敢直接问女儿考得如何，从她的表情上，我读到了几天来她未曾有过的轻松和愉悦。

　　下午理综考试，这是女儿的弱项，但上午的良好发挥，似乎没有影响到她的信心。直到下课走出来的时候，略微看到了她的不安。回到家，立即拿起电话和同学对照答案，晚上依旧无法踏实，拿起书不停地翻看。劝她早点休息，直到深夜她才关灯。

　　三天的高考，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焦虑与不安中惶惶而过。即便表面都故作轻松，但心中那根紧绷的线，时刻都在考验着一个人的意志和心理。

　　一个多月的焦虑中，盼来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女儿考取了大学本科，虽然没有达到最初考重点的意愿略有遗憾，但终究没有彻底失望。那天我们相拥喜极而泣。

　　如今,七年过去，女儿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已有三年。想起高考那段紧张忙碌、有痛有泪的日子，虽然高考不是一个人一生唯一的途径，但于女儿而言，完成了她人生一个阶段的总结。于一个家庭而言，完成了一段时期的陪伴和期愿。我们都交上了各自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