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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版图

2018年05月16日 11:08:40 来源:平阳新闻网

  雨虹

  母亲出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一个贫苦农村的家庭,没上过一天学。自幼失去母亲,身为长女的她,过早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担。十八岁,没有嫁衣和聘礼,几斤小米,与父亲挑起了十几口人家的大梁,成为了我劳苦一生的母亲。在她近八十年的岁月中,“版图”一词于母亲而言是陌生的。

  五六十年代,正是百废待兴的时期,所有苦痛经历几乎无一缺失地附加在母亲身上。没粮食的日子只能依靠山野菜充饥,吃得人面黄肌瘦,两条腿肿胀得像杠子一般。修大坝,建河堤,母亲是男人堆中的“男人”,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每天深夜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缝补着日子的残缺和苦辣酸甜。

  母亲结婚近十年后才怀有大哥,记得母亲说,那年秋天,她最想吃的就是月饼,父亲背着家人偷偷买了一斤,为了防止被家规严厉的爷爷发现,母亲夜晚蒙着被子一口一口咽下苦涩的甘甜。在生二哥的月子里,因受风寒,双腿瘫痪,父亲背着母亲四处辗转求医,方才治好腿病顽疾。在我四个月大的时候,一场重病又差点夺走母亲的生命。记得八岁那年听母亲无意间说起的时候,看着母亲表情凝重泪光闪闪的样子,我站在母亲一旁,拽着她的衣角,扑簌簌的流眼泪。

  我七十年代初出生,农村家庭贫困的状态虽已有所改善,但我们依旧没离开过衣服打补丁的日子。对于女孩子,从小爱美是天性。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反感那些打补丁的衣服。一块一块各种颜色,虽然每个针脚都镶嵌着母亲的细心和辛劳,但它们实在让我感觉难堪。地理课上,老师拿出地图给我们讲解各个国家地理位置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将其与我衣服上的每一块补丁联系起来。如果说地图上的每一个板块标识出了不同的囯家和地区,成为了我们对外面世界认识的窗口,而衣服上的每块补丁则写下了母亲灯下光影的绵长与苦涩,让我看见了岁月的凝重,我多么希望它是朵朵鲜艳的小花,亦或是一片美丽的草地。

  有一次上学,我坚决不穿带有补丁的裤子,生气地将其扔到一边,母亲一声叹息后默默转身。直到我身为人母后,方领略到作为母亲那声叹息背后的心酸与无奈。那以后,我没再穿过带有补丁的衣服。虽然有很多衣服都是被母亲用旧衣服精心修改过的“新衣服”,也就是把褪色的面儿换成衣服的里儿,里面没褪色的当做衣服的面儿,这样稍稍满足了我那段时间的小小虚荣心。那些被我时常与地图联系到一起的衣服上的补丁,所谓一块块“版图”,多年大小不一地停留在母亲的身上,印在了我脑海之中。直至我结婚那天,看到躲在门后面默默流泪的母亲时,青丝中的白发,让我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母亲一词的深深蕴含。我发誓,不会再让她受一点苦累。

  婚后二十多年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种衣服买给母亲,尽管她舍不得穿,有的近乎是珍藏起来,但看到她的欣慰我亦欣慰。我能看到她瞬间脸上绽放如花般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与甜美。

  我不是喜欢追求潮流的人,曾经某年的一段日子,却突然喜欢起怀旧休闲带有补丁的牛仔裤。一次,母亲看到十分不解:“裤子都坏了还穿?”,我开玩笑地回答:“妈,再给我补一下吧,我想穿你打补丁的衣服”,说着说着,母亲从柜子衣服的夹层中,取出了两百元钱偷偷地塞给了我,我不禁哑言失笑,鼻尖一阵酸涩。

  时光飞逝,近八十岁的母亲,日渐衰老得让人心碎,我也步入了中年的行列,回忆往往会在某个瞬间复活。逐渐发现,其实,我们多像母亲缝补在衣裳上面的那些补丁构成的一块块版图,母亲一生都在其中居住和行走。长大后我们兄妹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被命运吹向不同的角落,却始终也没走出母亲心中的牵挂。每一块“版图”一针一线,密密麻麻,每一个针脚都凝聚着母亲的心血,希望和未来。用她一生的深情地为我们缝补着一片母爱的江河。多年以后,我才真正地领悟到,一位诗人所说:“其实所谓母女(子)一场,不过是她为你打开生命和前程,你揭开她身后沉默的黄土”……

网络编辑:雷鹏

母亲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