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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阳屋脊”上东张西望

2018年05月02日 14:45:21 来源:平阳新闻网

  潘孝平

  吴垟位于平阳县西部莽莽大山深处,方圆四十里,平均海拔820米,堪称“平阳屋脊”。吴垟地处鳌江之源,全域被鳌江支流切分而成南北两大片区。吴垟是一个古老的地名,据当地《徐氏宗谱》记载,始迁祖徐万一于明洪武十六年(1383)自处州龙泉县石厚村迁居此地肇基之时,当地已有吴姓人家定居,山间且有一块平垟,故名吴垟。六百多年来,吴垟的声名传遍平阳大地,不是因为吴家人曾经于此开疆拓土,更是那高耸如云的棋盘山,凌驾绝壁的戈场桥,雄奇迤逦的大峡谷,还有那原汁原味的古村落,牵引着人们跋涉的脚步。

  本人平素喜好静坐书房,缺少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情。在一个满岗野杜鹃恣意怒放的时节,经吴垟周家村来杰书记的几度邀请,盛意难却,我们一行四人自水头出发,轻车西进,经南雁,过顺溪,在仄仄的山道上一路盘桓,朝着南雁荡山脉的高山更高处进发……

  棋盘山:平阳县第一高峰

  棋盘山因山顶有一块平坦大青石,上面有依稀线条,貌似一方棋盘故名。它是吴垟的地理标签,是平阳的第一高峰,是一处浙南闽北户外运动爱好者神往的“征服地”。棋盘周边有巨石,或像仙人椅,或像仙人床,令人浮想联翩。清乾隆太学生、顺溪乡贤陈永千曾诗咏《仙人迹》:“举步危岩着迹偏,仙人曾此上云天。只今谁更追踪去,抚石窥痕意惘然。”当此际,站在高山之巅,头顶蓝天白云,背倚仙人椅,面对无边空濛,我的心境跟942年前的苏东坡颇为契合,有一份“乘风归去”的奔放。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满山脊幽谷,徜徉于棋盘之上,胜似闲庭信步。俯瞰百峰叠翠,千层竹浪,万顷松涛,让我领略了一种寥廓而苍远的意蕴。站在棋盘山头,独领形势,四溪集镇就在脚下,我东踞平阳顺溪镇,西揽文成桂山珊溪镇,南枕苍南九峰莒溪镇,北揖泰顺横坑泗溪镇,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感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遥想当年,辛弃疾登临赏心亭之时,他眼里的“玉簪螺髻”意象,此刻正过电影一般一一再现。你看,东边的画眉峰,一股稠似牛奶的云流漫卷着山腰,只探出一指尖尖的头儿,状如卓笔,样子煞是可爱。要不是来杰兄指点,我们委实不敢确认。这一座高高地耸立于顺溪一隅的峰峦,往常在大家眼中是何等的崔巍刚毅,而今在棋盘山下竟是如许的娇小婉约,令人诧异。南边有四围大山和茫茫林莽塑造的一口天井,恰似一汪深邃的上帝之眼。井壁上有一方千刃峭壁,一东一西有两挂飞瀑悬泻,宛如上帝的一行热泪,这令我们啧啧称奇。井底有袅袅炊烟升腾,在周遭苍山的衬托之下,流露着迷离的色彩。这是天井村,井里生活着两百来户人家,来杰说。每当风起云涌之时,站在井里仰望云天,定能收获惊涛拍岸的壮阔,我想。一带宛如白练的鳌江之水,在绵绵山谷中逶迤东去,何时才能注入顺溪水库,给人留下无边的遐想。眼前的顺溪水库是一抹碧绿的凝脂,在苍穹之下青山之间显得格外仓润华滋,俨然是上天用彩笔在天地之间画下的一个硕大的“L”字,无异于神来之笔。如此,山与云,峡谷和流水,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我珍藏了一帧波澜壮阔的画卷。在1231米的海拔高度,今天,不知不觉间,我站成了平阳最高的人。山风愈发紧了,凉意来袭,雁剪夕阳中,我们折回棋盘山麓。为了体验山中岁月,是夜,我们留宿戈场村。

  戈场村:平阳屋脊上的村庄

  戈场,这个村名乍一听很奇特。戈乃兵器,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咋跟兵事扯上关系呢?晚餐时同行的炳招兄不解地问,来杰兄是土著也一时语噎,我上山之前曾做过功课,笑而不语。当他们纷纷端起腊酒来敬的时候,我不能再卖关子了。当地《陈氏宗谱》载,南宋绍兴十四年(1144),先祖陈良畴自天井垟迁居于此安家,因此地为要隘,曾扎有营盘,有官兵操练把守,遂以戈场为名。大伙品着酒,唏嘘不已,仿佛空山上回响着曾经的金戈铮鸣……这一个山乡之夜,我在“黯淡了刀光剑影”的旋律中走进梦乡。

  山村的早晨,总是被栖止林间的鸟儿唤醒的。我凭栏直面清华山色,看朝云出岫,万杆烟雨,深谷涌动着洁白的雾霭,点染着青青苍苍的林梢,这一种临海观潮的美妙感觉,在平日里是难以寻觅的。当大捧大捧的朝阳欢快地铺满阳台,我拎一张竹交椅闲坐,漫品一杯农家百年老茶树的茶香,听鸟儿啁啾,空谷流响,心田愈发宁静了。此情此境,我呷一口茶,含英咀华,就像含着棋盘山最明媚的一段春光。

  戈场村坐落在高山腹地里,离尘世很远,离云天很近。村里有两百来户人家,三三两两的白墙黛瓦散布于岭下岗上,村子看上去很大,人不多,多半是老人,有古风,但很有生气。村头村尾四处走走,不经意间,就能瞧见山坡上树丛里有老妪在埋头采茶,山道上有老人扛着一根修长的青竹,大步向村里走来,“兴汉公,你砍竹要做啥哦。”来杰远远地就朝老人喊话,“我想编一个茶背篓”。待老人走近了,来杰说:“这样的重活您不要干啰。万一滑倒咋办呀。”“不打紧的,我自己会小心的。”老人笑着与我们擦肩而过。“这位老人家该有八九十岁了吧?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我惊异地问道。“兴汉公今年已经101岁了,刚才我们在竹林里遇见的,那个正在挥锄掘笋的阿叔,今年也已86岁啦。目前留守山村的有两三百人,光80岁以上的老人就有四五十人呐。”讲这话儿的时候,来杰的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神情。在这么一个泡在风水里的村子,人们经年餐云饮雾,吮吸山川之清气,想必长寿是理所当然的。

  在戈场村中闲逛,时而转个弯角就能遇见三五成群的绵羊,在山坡上安逸地吃着青草,时而邂逅静如处子的杜鹃花,在道旁篱角含羞而笑,而或成群的大雁从你的头顶安然掠过,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儿。村头有古树,胸牌在目,有两棵枫香树龄215年,紧挨着四棵有235年树龄的柳杉,每一棵树儿都雄健苍劲,直干云霄,它们历经两百年的朝晖夕阴,已然相拥抱成一座青峰。树林间有高亭翼然,亭名“六合”,盖取水吟风喧鸟唱天地人和谐之意矣。孤坐凉亭,静听八方天籁之音,我心悠远。倏尔,对面山坳上传来一阵清亮的“呜呜”牛角声,把我的视线引向吴垟的下垟村。但见几幢粉墙高楼在满岗翠绿的映衬之下,显得分外美轮美奂。两个村子两相遥望,中间山谷里那缥缈的雾纱,将下垟高楼幻化成海市蜃楼一般绚丽。我料想,从下垟村看过来,戈场也应有别样的诗情画意。

  周家村:平阳土纸制作第一村

  在棋盘山北麓的山坳里有一个村子,三面环山,北临戈场溪涧深壑。村中散居着一百二十来户人家,都是清一色姓周,故名周家村。这个村子的历史不到两百年,却以生产土纸且质量上好而驰誉北港,蜚声平阳。清道光五年(1825),周大森自本邑顺溪迁居戈场繁衍生息,遂成村落。周家先祖利用家传的造纸技术,定居伊始就开办造纸作坊,专门生产土纸。来自棋盘山涧的南仓溪自村口奔流而下,水质清冽,酸碱性中和,适合原料加工,适宜成纸用水,为土纸生产提供了丰富的水源。

  土纸是靠手工制成的纸,工艺流程比较原始古老。周家村土纸以漫山遍野的毛竹为原材料,周家人就地取材,先除去竹叶,将竹子斩成一米来长的竹条,用石灰在腌竹塘中腌制,然后把竹条放进水碓坑里捣成黄色的纸绒,纸工在一旁不停地捣刷,再将纸绒溶到水中,搅拌均匀,用细密的竹帘放进纸浆池里轻荡轻捞,沥掉水便是一层薄薄的纸浆膜,风干后便是一张纸。整个生产过程有二十余道工序,可用植物性胶料做纸药(譬如槿叶、杉树叶、杨桃藤的汁),以抄制不同品种的色纸。在清光绪年间至民国时期,是周家村土纸生产的鼎盛期,全村有三十余家作坊,沿溪建十一座大水碓和大量的腌竹塘,盛产各色纸张,广泛应用于包装、家用等方面,吴垟“周家记”土纸一时畅销北港水头街,其中,以嫩毛竹精制的花笺纸最为高档,习称“一刀纸”,纸面光洁,色泽白净,习字书法滋润而悦目,备受文化人青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土纸生产日益式微,今已绝迹。

  今天,我站在废弃的作坊旁,触摸着斑驳的百年水碓石,感受脚下这一方谷地,曾经的枕石漱流饮泉的山居日子。我怀想起当年周家人躬着身子,迎着猎猎山风,顶着流云,在溪涧一旁忙碌劳作,与天然山水融为一体的场景。水碓那有节奏的“咚咚”声,还有竹笕里水流的“汩汩”声,将永远不会走出山村的记忆。

  戈场桥:温州最高的廊桥

  戈场桥原名永安桥,始建于清康熙四十年(1701),系高空石拱廊桥,因坐落于戈场村,人们习称戈场桥。古廊桥横亘于高峡之间,凌空百尺,蔚为壮观,是百里鳌江上的第一桥,也是温州市最高的廊桥。戈场桥踞崖而建,两边拱脚嵌在悬崖峭壁之上,拱圈以块石砌筑,呈半月状,那流畅的线条,突兀的身形,彰显着高傲的气势。桥上盖有一字型八间长廊,设两排木制坐槛,供过往行人休憩,上置木椽黑瓦,檐角有双龙,龙骧虎步,啸吒风云。远观这一座廊桥,宛若青龙伏涧,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下,给人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诡秘感。

  廊桥雄跨浙南大峡谷,南连戈场山,可抵苍南、福鼎,西北接吴垟山,贯通文成、泰顺,为四县山区交通之要冲。在永安桥未建之时,在峡谷溪流之纵面上,历来是平阳地理上的一道天然屏障。每逢山洪暴发,关山路阻,来往行人要绕道苍文泰诸县境,得迂回30余里才能抵达对面山上。我站在桥上四处张望,岚光树影,飞瀑清音,让人心空而逸兴遄飞。我想见三百多年前,陈大昌带领乡亲们披荆斩棘,顶着烈日,“杭育”、“杭育”震天响的架桥场景。这一座古桥两头连着一条悠悠古道,看着古道绵延于云雾茫茫的山梁之上,当年的乡民挑着山货,掮着杉木,行道迟迟,洒下一路汗水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尽管眼下廊亭寂寥,古道荒芜,但林泉到处有弦歌,戈场桥所根植于这一片土地上的人文情怀,却是一笔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桥下潭深水幽,清澈的溪水在石床上流淌,将这儿每一块岩石的刚性和满岗松竹的诗性柔和而成,为鳌江酝酿着那原始粗犷的灵性。放眼远眺,绵长的峡谷幽深肃穆,像是在列队接受我的检阅,两岸无尽的石峰、石壁经受了风刀雨剑的雕琢,傲骨嶙峋,流露着来自亿万年的威严。

  当我们沿着峡谷一侧的山道蜿蜒而下,再度返回到顺溪镇区时,已是夕阳红上竹梢顶,溪傍民屋生炊烟了。踏春归来马蹄香。今夜,注定有好梦,在我的梦境里,注定有高天山岚,有流水人家,还有挂在戈场桥上的明月……

网络编辑:雷鹏

在“平阳屋脊”上东张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