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新祥

　　永嘉学派，是南宋时期在浙东永嘉(今温州)地区形成的、以提倡事功之学的一个儒家学派，与当时的朱熹理学、陆九渊心学鼎足而立，并称为南宋三大学派。永嘉学派主张“经世致用，义利并举”，强调实践的重要性，提出义理不能脱离功利，这一思想如今仍有重要的现实作用。

　　周勉是永嘉学派中很重要的人物，他精熟于《春秋》，协助老师陈傅良整理成《春秋后传》，跟随老师多年，且学有所成。陈傅良(1137-1203)是南宋永嘉学派的主要代表之一，他不仅是学问大家，而且也是教育大家。他一生除了仕宦、治学外，就是教书育人，他的学生弟子众多，《宋元学案》卷53《止斋学案》列出其门人25人，后晚清温州大儒孙衣言、孙锵鸣兄弟考证出15人，近人又考据出2人，总计有42人，其实还有遗漏，如徐冲等。这其中平阳籍门人不少，著名有朱黼、章用中、周勉、林大备、陈岩、陈端己等；有些人的资料比较多，有些则介绍较少，如周勉等，《宋史》中无周勉传。笔者以现有史料对周勉进行考证，不足之处尚请方家指教。

　　平邑望族庆元进士

　　周勉，字明叔，生卒年不详，进士，南宋永嘉学派学者。据民国《平阳县志·人物志》载，周勉是平阳崇政乡睦源(今青街)人，后徙居慕贤东乡白沙，周氏在南宋平阳是个望族，据山门郭岙修于道光九年(1829)《周氏宗谱》载，唐玄宗李隆基天宝年间(公元742—756)，周氏始祖周欲纳为避安禄山之乱，从陕西经江西饶州乐平县迁居横阳县睦源，建家立业，繁衍子孙，已有1260多年历史。横阳五代更名平阳，这也是目前平阳历史上有族谱记载的最早迁入氏姓大族之一。周氏在居住睦源400多年后，凭着耕读传家的优良传统，大力培育家族子弟求师问学，在南宋庆元年间开始发迹。

　　南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春，周勉与从父周茂良、兄弟周励、周劼，乡人蔡任、孔炜，陈子式，韩漪等赴行在应省试，同科登进士第。时值庆元党禁，省试禁用“伪学”，试卷稍涉义理即遭黜落，连《论语》《孟子》亦不得引用。是举无殿试，省试为准，得正奏名进士506人，特奏名进士578人。五月十二，赐进士出身。据明、弘治、万历《温州府志·人物·科第·宋》载：“庆元丙辰邹应龙榜周勉，平(阳)，终邕州安抚。”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二六《选举·宋进士》：“庆元元年乙卯(二年丙辰)邹应龙榜周勉，平阳人，邕州安抚。”

　　“一门四进士，叔侄同登科”，被传为一时美谈，实属历史罕见。后周氏又有弟侄子孙多人考取文武进士及释褐，荫补入仕途者，有周博、周希俊、周履常、周效、周文郁、周杓、周栋、周自介、周熙夫等十多人。据文献记载，周勉自小求学于大儒陈傅良，而同时期的永嘉学派著名学者叶适与他们均有往来，还曾为周茂良撰写过《睦山堂铭》序。

　　科考三子同登科，家族之荣耀。周勉与兄周励(字仲敏)，弟周劫(字幼谨)同年登第。老师大儒陈傅良尝寄周勉父周宣义诗曰：

　　营营浮俗赝还真，孰与传经妙入神？一榜及看三子贵，数椽能忍十年贫。自将弧矢书闾史，便使冰渊诵小雯。家学如君今有几，殷勤罗拜我何人？

　　此诗见载于陈傅良《止斋集》卷七，赞扬并勉励周宣义三子——仲敏、明叔、幼谨，同年登第。

　　止斋高足整理《春秋》

　　陈傅良的平阳学生众多，其中周勉从学止斋时间最长。周勉尝言：“勉从先生于桂阳，于衡，于潭，日受经焉。”早在陈傅良创办仙岩书院于瑞安时，他即从陈氏受学。叶适有《送周明叔、王成叟并上昌甫、仲止二兄》诗：“二士澍村下，饮醇弃糟醣。羌余抱兹独，安得欲从之。”仙岩书院在瑞安仙岩，原为陈傅良读书处，后由其门生蔡幼学、曹叔远等主持，曾一度迁至陈傅良故里澍村，此后其长期相随从学，长达十余年。

　　陈傅良精深于《春秋》之学，著有《春秋后传》十二卷及《左氏章指》三十卷。《春秋后传》一书，陈傅良在太学时已成数篇，他曾对友人楼钥说：“自余之有得于此而欲著书，于渚生中择其能熟诵三传者，首得蔡君幼学。蔡既仕，又得二人焉，日胡宗，一周勉。游宦必以一人自随，遇有所问，其应如响.而此书末易成也。”是其矜慎之情，可以概见。陈氏晚年，弟子有请观是书者，陈氏答曰：“此某身后之书也。”是知此书于陈氏生前时并未传布。后楼钥为《止斋春秋后传左氏章指序》作序，概况陈氏治《春秋》的特点为“深究经旨、详阅世变”，甚得其实。

　　周勉传陈氏《春秋》之学，他对《春秋》造诣甚深。陈傅良治《春秋》学，命学生熟记《春秋》三传，“遇有所问，其应为响”。开始是蔡幼学担任这工作，蔡出仕后，由周继任。故勉深得陈氏《春秋》之传精髓。周勉曾为《春秋后传》作跋，白署“门人周勉”。此书依十二公次序，为陈傅良的未定稿之作。逐年阐释《春秋》。主于推阐其书法、义例及“微言人义”，叫亦论史事，明典制。其论多据“三传”，而能别出新义。但其书当时甚见推重。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言：“傅良于臆说蜂起之日，独能根据旧文，研求圣人之微旨。”今存有《通志堂经解》本、《四库全书》本等。周勉《春秋后传》跋(书后)全文如下：

　　“先生为《后传》，将脱稿而病，期岁而病革。学者有欲速得其书，俾佣书传写，其已削者或留，其帖于编增入是正者或揭去弗存也。勉宦江陵还，始得朋友订正之，然已削者可刊，贴于编而增入是正者不可复求矣，惜哉。勉从先生于桂阳、于衡、于潭，日受经焉，及《后传》且就，先生每语友朋将面授勉，使尽质所疑而后出。已而睽隔函丈，不果质，今订证犹先生之志云。嘉定元年七月朔日门人周勉谨书。”

　　周勉长期跟随陈傅良问学于桂阳、衡州、潭州任上，长达十余年，风雨无阻。陈傅良荆湖南路任上有诗《行湘喜雨，简刘公度周明叔》：

　　将行客有戒。正热人不禁。出门一昔雨，解缆十日阴。湘山益以碧，湘水益以深。天光接云梦，野暝蒙衡郴。蝇无盘中迹，蝉有木末音。顾乃废枕簟，爰方索衣衾。我起问夹岸，往岁孰与今。衡茅或数间，丛竹皆十寻。蒲莲间华实，鸥鹭时浮沉。老稚各有得，渔樵不相侵。早插禾欲孕，新炊粟如金。为之失倦游，于以成孤斟。永怀泛湘人，屈贾多愁吟。往者亦此境，今者亦此心。空名但千载，佳思谁一襟。时哉不可失，浯溪更骎骎。

　　刘孟容，字公度，临江人，南宋淳熙八年(1181)黄由榜同进士出身。刘孟容是朱熹门生，见朱熹《朝奉郎刘公墓志铭》。周明叔即周勉。后陈傅良离任荆湖南路后，时人项安世的《悔稿》卷二有《送周明叔从陈运使东归得能字》诗一首。

　　无分向师父，有谁知我能。只看他日说，谩道此时曾。酒莫从人强，身须更上层。明朝双鬓发，那更绿鬅鬙。

　　项安世(1129-1208)，字平父，其先括苍人，后徙家江陵。南宋淳熙二年(1175)进士。与陈傅良、徐谊、叶适等永嘉学人交好。诗中项安世与周勉以师友相称，亦学道之同志也。

　　任职地方政绩颇佳

　　周勉于宁宗庆元二年(1196)考取进士后，从此登上仕途生涯，任职地方众多，但史料记载不详，笔者考据史料，大致做个梳理。周勉先教授峡州(据南雁荡山志)，一般进士中第后均任教授一职。后勉宦江陵，《春秋后传书后》撰于嘉定元年(1208)七月朔日，上文已引录。任职象州(今柳州象州)，《粤西文载》三七《杨先生祠碑》记嘉定四年(1211)八月杨方卒于象州，“卒之日，惟永嘉周勉明叔在旁，以古礼素布殓，且以文祭。”转奉化丞(嘉定六至七年，1213-1214)，《宝庆四明志》一四记嘉定七年(1214)奉化县学尚友堂之建，“丞周勉记之”，此文今已不见，清光绪《奉化县志》职官志亦有载。嘉定八年(1215)二月，周勉以主管户部架阁文字为诠试公试类试考校官，见《宋会要辑稿》选举二一之一四。升太学正、终邕州知州(邕州安抚使，据省志、府志、县志载)。邕州，古代的州名。因邕溪水得名，辖境相当今广西南宁市及武鸣、隆安、大新、崇左、上思、扶绥等县地。以上然亦可据此略窥周勉之宦历。

　　由于史料的佚载，周勉任职众多地方的政绩已不可考，现只发现在清光绪年间曹膏、唐宇霦修撰《奉化县志》卷十二艺文志中有周勉撰写《义廪记》一文，弥足珍贵，大致可以窥见周勉为官之道，“义廪”即旧时为防荒年而设置的粮仓，唐柳宗元《贞符》：“乡为义廪，歛发谨饬，岁丁大侵，人以有年。”《宋史·理宗纪三》：“温 、台、处三郡大水，诏发丰储仓米并各州义廪振之。”此文，周勉主要赞扬此前奉化县令冯多福为建立“义廪”而兴教办学一事，同时也是自勉。县令冯多福，字季膺，原为福州人，后徙居毗陵(今常州)无锡人，为官有善政，而后周勉为之记，摘录部分内容如下：

　　嘉定六年，余来丞奉川，过吾乡先生薛公而辞焉，为言邑宰冯侯有美政，往为丞，善也。四明距永嘉二十舍而遥，士大夫行旅，少出其途者，有能咏道之如此，侯之声溢东浙矣。比余入境，视其野至邑适市，其里皆熙熙以和，余以观政焉。诣学褐先圣，其学宫邃端而洁修，其士绳绳雅驯。问其学廪，则每给不匮；问其有职于学者，则由行实选累、请而力辞、不得已而后就者也。余于是知侯不止于政而厚于教。有余力而悦学，其声四达，由此也。

　　初，学有田租，岁为谷四百石，为钱五十缗，散而入于执事者之家，而不及士。侯附益以榷酤之赢，汰其不功而禄者，而士始有养。惧其经久或无以继，则又增置租钱，岁得十八缗。而出家赀为倡，集八乡父兄，喻以出田或赀，而人乐从。以其赀买田于民若官，总之又为谷七百石有奇。于是为之规约，别为之廪目，曰“义廪”。乡之良士掌其出入，凡学之兴作不得取，凡职事之禄不得取，凡职事有定员，且刻其有田与赀者于石，庶几可久勿坏。……”

　　除了上文与《春秋后传》跋，周勉存世文章几无，其学术思想研究已不可考，作为永嘉学派一位杰出学者，此是今人之一大憾事。其存诗一首，见于今《苍南杨氏通志》中载《贺驸马都尉杨正臣致仕》，诗文如下：

　　灿锦胸堂若泮水，早年妙策对明廷。监梅国化调金鼎，黼黻皇猷定玉衡。好隐不飞雾汉梦，乐间偏适水云情。阳山山下桥头月，光彩平分乐太平。

　　周勉此诗中人杨正臣。字履道，平阳宰清乡凤巢人(今腾蛟凤巢)。登光宗绍熙元年(1190)进土第，授江西饶州司户参军，庆元二年为昌国主簿，后擢左都尉。楼钥《攻槐集》卷五八《昌国县主簿厅壁记》有载，文中称：“公勤敏明，孚于上下。”是为周勉同乡好友，史料载其后在庆元党案中遇害。

　　周勉诗书传家，家学深厚，一门三代进士，子周自介，字无逸，宋理宗绍定己丑(1229)文进士。孙周颥，宋度宗咸淳戊辰(1268)右科(武)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