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彬
老家的石板路,简单得很,小石头铺设的。高档次的算是中间镶嵌着长方形石板。风吹雨打日晒,历经无数个春秋的踩踏,呈现出泛黄而光滑的模样。路基两旁布满野草。
我走过的石板路,有笔直的,弯曲的,跨过桥的,穿梭过田野的,通向村头巷尾的……。去别的乡村看电影,去上学,去集市,去南山祖公坟祭祀……都离不开脚下的石板路。它伴随着我童年的美好时光,换言之,我儿时的足迹几乎都打印在石板路上。
春天的石板路,湿漉漉的,沉浸在青香和新翻泥土的气味之中。路两沿嫩草丛中处处散落蚯蚓粪,偶尔蜥蜴出来晒晒太阳或寻找食物什么的。调皮的牧童们用竹枝抽打蜥蜴,那轻而易断的尾巴,蹦蹦跳跳地挣扎在石板路上,样子可怜。这也是他们逗乐的一种方式。有几回我用泥块丢向蜥蜴,想看看其尾巴挣扎的模样,但都不成功。以后,我发现人在石板路上走,蜥蜴总是怕人躲来躲去慌慌张张找不到窠。我明白一点道理:不能欺凌弱小的动物。在路上行走,即使被如蛇似的蜿蜒前行的蜥蜴吓得虚惊一场,我也不激动不咒骂。近几年,蜥蜴也难见到了,是否与石板路绝迹有关呢?
那年学校组织春游到县城看《海霞》电影,和同学们边走边看侧面大山的风景。踏着两头翘动的石板,溅起泥水浆,引来一阵尖叫声。我着迷于山上的修竹、野树、岩石,没有顾及脚下,一不留神,我的脚掉入石板路里的水闸沟。这一幕一状,痛了我一会儿,可镌刻在我脑海中,保存了一辈子。
春耕夏耕期间,河岸上的抽水机,田间的水牛,忙得不可开交。“隆隆”的机器声混杂着“哗哗啦啦”的流水声,甚是好听。水涌入石板路,农人赶牛吆喝,那牛不偏不倚而轻轻松松把粪便落户到石板路中央。这下,妨碍了我们前进的方向,令人连连叫苦。
夏收的石板路,两旁晒着稻草帖。为了多争一些石板路,大人们往往吵闹得面红耳赤。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里乡亲们,过了一段时间,把矛盾化浮云化风飘飘悠悠到远方。
有时,乡亲们挑着谷子,留下泥巴脚印,拖拉机驶过的车轮水迹,堆在路中央的水牛粪,被傍晚的暴雨冲刷得干干净净。此时石板路再也不会有中午时分那样烫脚了,只是暖乎乎的感觉。每逢太阳西下,天空黑朦朦一片时,当你插田累弯了腰时,听着蛙鸣,迎着凉风,在石板路上回归时,体会到了舒畅和惬意。
台风未来临之前,田野里的蚊子繁殖快。傍晚,石板路上空的蚊子蜂拥而起,碰撞到你的眼睑,进入你的嘴巴,躲藏在你的耳朵里嗡嗡响,加上白天的余热散发,行走真是难受不过了。虽说难受,但我真想再体会一下满面遭蚊子围攻的情景。
秋凉稻香,清风明月。沿着河岸铺设的石板路静静躺在大地上,格外自在厚重。微风送来,河面荡漾银波。这时节,河蟹正肥时,乡亲们拎着灯笼,有的放钓,有的收网,在石板路上来来往往。篓子里的河蟹发出“吱吱”的响声,口中吐露白沫散发着蟹香。秋天是收成的季节,乡间石板路也似乎熟知收成带来的愉悦,在月色中显得明朗坦然,宛如一首隽永的诗。
北风呼啸,万物冬藏。原野上的石板路,看得更清更远,路基旁处处弥漫着枯黄的老草茎。这条路通李村,那条路达张村。这村的情那村的义,铺写在石板路上,这村谁家杀猪过年,那村谁家娶亲,消息在石板路上传送。一个冬过了,还有一个冬。霜降冰冻时,石板路显现出坚硬光滑,行走不小心会打滑溜。那个年代,水泥路还没普及,可是自行车算流行到村角啦。车骑在路上,起伏不断,上下震荡,遇到翘动的石板路便会响起“咚咚”声,如诗的语调,悠扬顿挫。与同伴在石板路上骑车比赛,那刺激那紧张,历历在目。
春去了,秋来了,日沉了,月升了,风高了,人走了……那石板路上踟蹰徘徊,多少风情演绎,都随风诉说,又随风飘散。我在朦胧的风声中仿佛听见石板路一声喟叹!哎,那一去不返的石板路,我该如何读懂它呢?我该如何凭吊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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