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

　　俗话说，烟酒不分家。

　　父亲生前嗜烟，烟瘾很大。父亲何时开始吸烟，他说好像从没结婚前，开始干活时就会吸烟了。粗粗算下，也有近六十年了吧。一天一包计算，被父亲消耗掉的香烟，有多少呢？该是个天文数字吧。

　　问及父亲吸过的烟，他说，都是最便宜的。差不多都是滕县卷烟厂生产的，如向阳牌香烟，每盒八分钱；“普滕”烟，一毛四分钱一盒；“微山湖”香烟，二毛六分钱一盒。印象最深的是有种烟叫“荆桥”，父亲常吸，价格应该不贵。我第一次坐车到县城配眼镜，经过荆河桥,香烟壳上的画面正是这座桥，我很兴奋很得意。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每天都要吸一两盒烟。晚年，父亲身体不好，我曾试着劝他戒烟，他对我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再戒烟。我的理解是无聊才吸烟，苦闷才吸烟，解乏也靠吸烟。

　　朱自清说过：“抽烟其实是个玩意儿。就说抽烟卷吧，你打开匣子或罐子，抽出烟来，在桌子上顿几下，衔上，擦洋火，点上。这其间每一个动作都带股劲儿，像做戏一般。自己也许不觉得，但到没有烟抽的时候，便觉得了。那时候你必然闲得无聊：特别是两只手，简直没处放。再说那吐出的烟，袅袅地缭绕着，也够你一回两回的捉摸；它可以领你走到顶远的地方去。即便在百忙当中，也可以让你轻松一会儿。所以老于抽烟的人，一叼上烟，真能悠然遐想。他霎时间是个自由自在的身子，无论他是靠在沙发上的绅士，还是蹲在台阶上的瓦匠。有时候他还能够叼着烟和人说闲话；自然有些含含糊糊的，但是可喜的是那满不在乎的神气。这些大概也算是游戏三味吧。”我私下推测，父亲也一定有着和朱先生一样的感觉吧。

　　记得我在中学任教时，曾写过一篇关于父亲种烟的散文，如今再也寻不着。分地单干后，父亲开始种烟。夏天，烟地里一片绿油油的，煞是好看。可，其中的滋味真正体会的并不多。

　　种烟叶，不仅靠技术，还要付出辛勤的劳动。记得那时，炎热的夏天，在树荫下都很难受，可父亲在烟地里捉虫，上面是大太阳，下面是热气蒸烤，一丝风也没有。而且，烟叶的油又很腻人。有时，下午一点多，两点，最热的时间，父亲还在地里，我们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吃饭，都等躁了。

　　种烟最怕下雨，一下雨，烟叶就会出现斑点，质量下降，严重的还会绝收。劈烟叶也是辛苦活。劈回来，还要上烟叶，就是把烟叶一把把拧在棍上。那时，我们小孩子，在大人身旁抵烟叶，不停地抵，大人不停地上，一会儿工夫，一个烟杆子就好了。印象中，父亲从没上过烟。这确实如他自己所言，干不好细致活。

　　烟炕是族内大爷家的，大伙都把烟交给他来炕(也就是用火熏)。出炕，也是又累又脏的活。出炕后的烟叶按照成色分类，包好，送到官桥黄烟收购站。收购站的验收人员，对父亲送来的烟叶赞赏有加，他们按照不同的等级排放在橱柜，作为烟叶的标本。那个年月，父亲就是靠着种烟卖烟的收入，维持一家人的开支。1981年，二哥考上了省水利学校，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小妹上初中。兄妹三人的学费、生活费、路费，都是很大的开支，是父亲辛勤的把持，才能够勉强应付。

　　父亲与烟是有缘的。我们一家与烟也是有缘的。尽管我一直都不会吸烟，但始终忘不了父亲种烟的经历，始终忘不了那些烟雾缭绕的日子。每每想起父亲饭后一支烟的享受，我也是开心的。

　　父亲不会喝酒，喝一杯就脸红。

　　喝酒在遗传，父亲说自己家几辈子不会喝酒。爷爷不会喝酒，父亲不会喝酒，我也不会喝酒。

　　喝酒在习(学而时习之)，喝多了就学会了，上瘾了，不喝还难受。我的大哥、二哥酒量还不错；二伯、三伯也很擅长喝酒。

　　一喝就脸红。父亲因为不会喝酒断断不敢去陪客。有次去送本家的出嫁女，应客，在北方农村主人家专找会说会拉、会劝酒的，酒量少，就会出洋相。但，父亲从来没有失场，因为他不喝，滴酒不沾，人家劝酒他就捂杯子，不让加酒。父亲还总结出来，一口不喝行，如果喝了一小杯，那就麻烦了。父亲说的很有道理，归纳起来就是慎初吧。

　　父亲偶尔也喝酒。比如，天冷了，一有感冒的征兆，或者肚子不舒服，他也会喝半杯酒压压。酒是热的，可以驱寒。

　　小时候，村里有代销店，唯一可以购买日常用品的地方。卖散酒。也有人靠在柜台上，抿一口，咂巴咂巴嘴，看着就是享受。但，父亲从来不会在那喝酒。

　　父亲不想煨(靠近)大人场(比较正规的场合)。一是由于他不自信、低调，二是由于他不善饮酒。经济条件好了，我们兄弟姐妹能给他钱花了，他对酒还是没“认识”。过春节，打开一瓶茅台酒，给他尝尝，他并不感觉好。

　　我喜欢听《北国之春》，主要是感动于其中的思乡情。“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何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盅。”这句最让我动容。

　　父亲的晚年曾住在我这里，我们爷俩也会小饮。不过都是半杯葡萄酒或一小杯白酒，酒一下肚，我们的脸都红了，有时还感觉心跳加快。我们真不是喝酒的人啊。父亲已经离世好多年了，每想起父亲对酒的认识，父亲饮酒的经历，还常给我一些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