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字基础差，近年来蛮用力地扎马步，着意要在篆、隶、楷三种相对静态的书体上解决一些基础问题。写着写着，手慢慢稳起来，心慢慢安下来，便自然而然地往小楷靠了靠，不意受到师长、同道的鼓励，就更来劲了。

　　朋友问我小楷学哪家，我常常语塞。早前习钟繇，钟书醇厚古雅、颇多隶意，然我无隶书根基，终不能解其中滋味。苍南黄建生兄，是研究钟楷的名家，他对我说钟繇的传世字迹寥寥可数，这也是钟书难学的原因之一，我闻言便知难而退了。后来喜欢文徵明小楷，徵仲小楷秀劲雅致、晋唐风韵，广受书家推崇，然而彼时的我觉得徵仲小楷起笔尖锐因而“不含蓄”，笔画工致却多“女郎气”……现在想来，我之所以对钟、文书法带有偏狭之见而没能坚持下来，正是当时自己的识见认知、手头功夫都还远未达到足以学好它们的条件。钟、文法书伟大，而到我手里就写坏了，道理就这么简单。

　　在我的理解里，基础的真正含义不是“地基”，而是“树根”。基础不是一个凝固的、静止的实体，不是待有朝一日打好了，才开始向上建筑。基础是活的，是边吸收边扎根边壮大的根系，它与书法建树浑然一体、互相生发、同时生长。书法根基有多壮大，书法建树才可能达到多高。近年来的篆、隶临习，以及隋《龙藏寺碑》和初唐欧、虞、褚几家楷书的临习，使我在基本功方面得到补缺，也慢慢厘清了一些基础问题。《龙藏寺碑》和欧、虞、褚诸家楷书虽不是小楷，却是我学习小楷最重要的取法范本，它们像泉源，不断滋养我的小楷书写。

　　小楷颇不易。“螺丝壳里做道场”，小而又要在其中腾挪变化，非要有良好的稳定性、控制力不可，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伏案的精耕细作，不比大气磅礴的挥洒，动静小，耗时长，极考验人的目力、颈椎、手部肌肉的敏感度，极考验人的耐心、定力、内敛而有限的小小的抒情，极考验人的笔墨情调、审美情趣，甚至文化情怀呢。

　　东坡先生说“书初无意于佳乃佳”，是很值得品味的一句话。昨日写了数纸行书，无一可观，甚是败兴。见馀下一角小纸条，便随手抓一支小楷翻书即写，不意心手双畅。想起倪永学兄喜爱的一句诗：“忽于水底见青山。”也许，小楷是我的“青山”呢——尽管不高，好在尚清秀吧！

　　作者 温作市 编辑 吴赛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