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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坡南街

2016年07月27日 15:22:35 来源:平阳新闻网

  斑驳的雕窗、久远的木门,还有脚下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虽有点硌脚,却倍觉亲切。炎炎烈日、纷繁芜杂的喧闹,都似被屏蔽在了街外。这样的记忆属于我的,是哪里?是坡南街,我屡屡梦见的地方,虽然离开了这么久,不曾踏足过,但记忆却从不曾离开过——那是我的故乡,我的坡南街。

  那里有一条青石板路,也是条老街,就是坡南街。通福门是坡南街的出入口,是旧时通往福建的必经之路,故名“通福”。它是木石二层谯楼式结构,其建筑主体由城墙、培风阁两部分构成。通福门曾一度改称“解放门”,后又恢复原名。如今挂在城楼上的“通福门”三个大字系已故的百岁书法家张鹏翼先生所书。1986年通福门被列为第一批平阳县级文物保护单位。

  通常,在人们印象中总认为坡南街是南起坡南埠头,北至通福门,宽3.5米,长1440米的条石路面。因为这条干道在过去正处于坡南街之繁华地段,富户居多,经济较发达,加之城乡管理之差别和交通方式的限制,一般人也只来往于这一段。而我所熟悉的生活,也集中在这一段。

  街道沿河而走,故河道两岸有十六座青石板桥。坡南河两岸民众全靠河上的石板桥沟通交流,久而久之,这些石板桥就成了坡南街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其中有座石桥叫萃英桥,俗称蔡桥,位于坡南街122号对面,蔡桥头巷口。桥头一口古井,当时这一带的居民饮用水都取自这口井。跨过桥,往小巷走,然后进入一个四合院,院门进去的左手边,那两间刻着“19号”门牌的,便是我的老家。这是一座两间并连着的二层楼房,旁边还有一小半间放农具杂物的货房。整座房子坐北朝南,据说是我出生那年建的,与我可谓同龄。

  屋前一个大院子,屋后一个大后园。园子里种满了瓜果蔬菜,还有车前草之类的凉茶药引。小时,感冒头疼,亦或上火、咳嗽,奶奶总会到园子里抓一把草药,洗净,做饭时搁在饭里蒸熟了,给我喝下,如此反复几次,便啥事没有。奶奶就这样带大了我们堂姐妹五个。我最小,也最受宠。我爸就我一个孩子,我从出生开始就跟着爷爷奶奶。这个世上对我最宠溺,最娇惯的便是我爷爷。爸爸给我的只是生命,而爷爷无微不至的关爱和包容,让我由胆小、怯懦、自卑,变得自尊、自信和自强——我是爷爷的骄傲,从小就是。

  从呱呱落地开始,抱我最多的是爷爷。稍大点后,爷爷就背着我四处溜达。他喜欢往轮船埠头的方向逛。从我家小巷出来到河埠头的这一段路,可算是坡南街最繁华的路段。一路上店铺林立,纸伞店、弹棉店、南货店、诞生药店、颜家馄饨店……让我目不暇接。说起颜家馄饨,可谓远近闻名,要不是后来没落了,也就没有如今的赫赫有名的“钱记馄饨”了。

  路上经过大夫殿即南郭庙。庙前两侧有两对石制狮子,造型优美,形象逼真。听爷爷说,爸爸和小叔小时候因家穷,也没什么东西吃,放学回家就跑到这儿,一人抱着一只石狮子,以此玩乐。所以每每经过这儿,我总要多看几眼这两只石狮子。在那贫困的年代里,是它们给了我的父辈们最初的安慰。

  关于大夫殿的由来,还有一个颇耐人寻味的故事。据说,古时有一位福建籍官员,身故后灵柩路过坡南街时怎么也抬不动,无奈之下只得就地安葬,后来人们在此建庙以资纪念。这个故事没有确切年代,只知这个官员姓施,系谏议大夫,所以称大夫殿。那时,我们村子里碰上重要的节日或祭祀活动,一村的男女老幼就在庙前广场庆祝。印象中最深刻的要数端午节的划龙舟,爷爷组织负责安排人手,爸爸也加入划手的队伍,在坡南河里穿梭,在宕垟河里“嘿呦嘿呦”,喊声震天,引得一街的人来围观。端午那天,还在鸽巢河上与人竞赛龙舟。场面非常壮观。

  大夫殿的对面,临街也有一口古井,似乎这口井比蔡桥头的那口更幽深,也更古老。

  轮船埠头是坡南街上最热闹的地方,每天码头上都歇有十多只轮船,承载南来北往的客人货物。小商小贩也众多,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早年爷爷卖过海鲜,挑过担,也走街串巷地吆喝过。所以他喜欢和小商贩们唠唠家常,嗑嗑瓜子。通常,这时候我就安静地待在一旁,他们的南北见闻为我勾勒出了一个令人神往的大千世界。许是从那时候起,我酷爱旅游的种子就此埋下。

  从河埠头往南望,便会看到那高高耸立在夹屿山上的文明塔。塔高35米,有七层,从底层开始逐层向上收缩,因为形状像笔,所以又称“文笔峰”。塔内原有木梯盘旋而上,可供游人登高远眺,可惜民国年间被火烧毁。夏日里,天没亮,爷爷就早早起床,他一起床,我也就醒了。爷爷让我骑在他肩膀上,到打谷桥菜市场买菜。打谷桥,确切地说应该是倒谷桥,原先因运粮时,稻谷从桥上倒入停放在桥下的运粮船里,故而得名“倒谷桥”,但久而久之,变成了打谷桥,有时也写做“带谷桥”。

  那时的菜场仅仅只是一些小贩和菜农,沿着街面,在道路两侧摆开摊位。菜场以打谷桥为中心,最北端到达“师儒侍养”牌坊附近。“师儒侍养”牌坊,即郑思恭牌坊,位于坡南仕巷口,是为表彰郑思恭之忠孝而建。牌坊由花岗岩制成,4柱3间楼式仿木结构。每柱柱头上置石刻狮子一尊。明间上下和次间阑额正背面,饰有龙、凤、狮、麒麟、人物等青石镂空雕饰板。匾额南面刻“世沐恩光”,北面刻有“师儒侍养”,均为正楷阳文。牌坊上置石刻叠涩斗拱,拱底用悬柱承托。原本坡南街牌坊林立,据传共有12座,但不幸其余11座均被毁坏,“师儒侍养”是目前唯一仅存的一座。

  菜场的最南端离打谷桥大约二十来米,即五福招财庙附近。虽然没有固定摊位,但菜农、小贩们每天依例而行,大致不会偏差。海鲜则是凌晨渔民从海上捕捞上来,或是经由小贩转运过来,绝对时鲜。我特别喜欢吃海鲜,餐餐必有。爷爷总是先挑我喜欢的买,像鮸鱼、鲳鱼、梅鱼、水鱼、梭子蟹、蛤蜊……每天变换着买,每天都是海鲜盛宴。逛完菜场回来,也才六点多,恰好赶上奶奶煮好稀饭,再煮上刚买回的双壳小螃蟹,这就是一家人的早餐。我早起的习惯就这样养成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未变。

  虽然是独生女,可奶奶并不娇惯我。七岁我就学会了自己洗衣服,端着小脸盆,到河里洗。周围邻居们也都是在河里洗衣物的。那时的坡南河河水清澈,还可游泳。每到夏季,坡南河里,尤其是宕垟河里,挤满了男男女女的游泳爱好者,我也是其中之一。

  八岁那年的夏天,我被父亲送到了平阳县小的学前班,开始了我十多年的求学生涯。平阳县小坐落在坡南街汇头,创办于1902年5月25日即光绪二十八年。当时平阳文化教育的先贤刘绍宽、陈锡琛等受了维新变法的影响,抱着以教育振兴国家的热情创办了它。学校初名“平阳县学堂”,是平阳从私塾、书院的传统授徒形式进入现代规模教学的开始,也是温州地区最早的较具规模的小学之一。一百多年来,这所学校涌现了大批人才,其中不少是国内享有盛誉的学者:有被称为温州最早的“洋博士”、获哈佛大学研究院博士学位的数学家姜立夫;有著名数学家、复旦大学前校长,曾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苏步青;有原国民党“中央日报社”社长马星野;有获英国利浦大学文学硕士学位、主编《汉英大词典》的英语专家吴景荣等等,可谓英才辈出。

  面对母校辉煌的历史,我不断鞭策着自己。每个学期捧回的奖状、奖品,让爷爷捻须夸耀。只是很遗憾,爷爷终没等到我大学的通知书——他在我高考后的第二天就永远地离开了。与县小相隔不远,就是汇头角了,这儿有座庙宇称汇头殿,供奉新罗太子,也称新罗太子观。新中国成立后,平阳县人民政府在此处建起平阳烈士公墓。那时,每逢清明节,老师会带领我们少先队员祭扫烈士墓,缅怀革命先烈。

  从汇头殿沿着坡南街往北走,便到了茶亭。茶亭始建于西晋年间,自古便给南来北往商贾、文人墨客提供诸多便利。每逢暑夏,善事者泡制伏茶供行人解渴,故名“茶亭”。亭前盖有雨棚为行人避雨纳凉,设有排石座位,供过往客休憩。上学后,爷爷每个星期会带我到新华书店买书或在县剧院门口的书摊上看小人书,每次往返我们都会经过茶亭,累了,倦了,就在那儿歇一歇,坐一坐。

  坡南街有个与别处不同的风景线,佛教、道教、儒学和基督教和谐相处了千百年,证真寺、东岳道观、五福招财庙、基督教堂等都自成风景。其中最著名的当属东岳道观。

  东岳观千年古刹,从头门至后座斗姆阁,共有四幢建筑物。第一幢便是面临坡南汇头街道的头门,朝南开,建筑高耸,屋脊有堆龙挑爪和珠孔门柱,上悬宋朝皇赐“圣寿”匾额。头门进去,有一段约八十米长的甬道,地面铺设花岗岩石板,每七块石板中就有一块用青石雕刻而成的莲花。当年信徒进东岳殿时,极其虔诚,凡步至莲花石即合掌跪拜,额贴青石,俗称“七步一拜,拜进东岳殿”。甬道尽头,是东岳殿的围墙。里头有五间石木结构的东岳殿,殿前天井里有两棵百余年的古樟树,高大雄伟,终年常青,为东岳观平添了许多庄严肃穆之感。穿过东岳殿与第三幢建筑物之间有一大天井,其两侧各有八间厢房,是为道士们的用房。天井北端,大罗宝殿月台下左右各有一口泉水清澈的古井。相传东晋时,葛洪曾来到平阳,汲此水炼丹,故曰“葛洪丹井”。顺着通道迈上月台,便到了最雄伟的大罗宝殿。殿内安放有重达千斤、直径近1.5米的大铜钟,有高近0.7米的大鼓和直径0.9米的大铜磬,还有大如篾箩的大木鱼和中央铜质宝镜。每日晨钟暮鼓,促人扪心思过,弃恶从善。可惜这些铜钟、铜磬等现俱亡失,让人唏嘘。最后第四幢就是斗姆阁,也即藏经楼,藏有明正统《道藏》及万历《续道藏》。

  ……这条存在了一千多年的古街,随着轮船码头的消逝,渐渐地沉寂下来。而我每每想起古街上的一屋一瓦一柱,尤其和爷爷连在一起的一景一物一事,总会潸然泪下。那个承载了我童年多少欢乐的地方,那个给了我童年多少欢笑的人,我不敢回想。所以自爷爷故去,我就没再去过坡南街,尽管梦里时时会出现,尽管每周都会数次经过坡南,但却再没踏上古街的路。

  作者 郑兴利 编辑 郑振国

网络编辑:方裘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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