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 : 平阳网  ->  文化频道  ->  文化名人 -> 列表

追忆苏公步青先生

2013年05月31日 09:55:38 来源:平阳新闻网
 
 
 

  1980年,中宣部委托浙江省委宣传部试办平阳、湖州、诸暨、江山四家报纸,笔者时任平阳报社副总编辑(主持工作),即向在各地平阳籍知名人士去信去电,要求给予支持,没有几天就收到苏公步青的来信并附七绝一首。诗云:

  梦里家山几十春,寄将瘦影问乡亲。

  何时共赏卧牛月?袖拂东西南北尘。

  后面的题识是:“《平阳报》复刊纪念,庚申仲秋,苏步青。”

  此珍贵的墨宝刊登在试刊的首期报纸第一版,给各级领导和广大读者很大的鼓舞与惊喜。伟大的数学家能为故乡报纸题词,而且诗情豪迈优美。苏公年轻时博览群书,他自己也说:“《资治通鉴》我读得比较熟,唐宋诗词也读一些。”

  接着,县地名办公室负责人要求平阳报社给苏公写信,为地名志扉页题词。苏老十分珍重乡谊,没过多久,县地名志办公室即收到苏公题词:

  地灵人杰我平阳,鳌水雁山鱼米乡。

  众志成城此宏业,书传万古泽流长。

  题识为:“小诗恭贺《平阳地名志》出版,一九八五年,苏步青。”

  这段时间苏公为平阳坡南内河埠头的问津亭题匾,为鳌江某门楣题字,还在南雁荡、腾蛟等处风景区留下墨迹。

  不久,在来信中附来了亲自题写的七律一首:

  少年意气老来收,漫道寿夭能得侔。

  世自分三成一局,生难满百虑千秋。

  客怀似水终嫌淡,别梦如烟转觉浮。

  苦忆钱塘明月夜,何人江上弄潮头?

  后面注道:“和人《寄怀》之作原韵,立于同志粲正。苏步青未是草。”

  笔者反复拜读吟诵了三五遍,令人陶醉了。其中对偶句“世自分三成一局,生难满百虑千秋”、“客怀似水终嫌淡,别梦如烟转觉浮”,使笔者陷入深深的思考中。苏老在浙江大学住了多年,所以结句云:“苦忆钱塘明月夜,何人江上弄潮头?”更激励鼓舞后来人要站在时代潮流的前列,勇敢地弄潮头。苏公以“未是草”请人粲正,可看出他宽阔的胸怀和高瞻远瞩的眼光。

  苏公身系家乡点点滴滴都得是情

  1983年3月28日,苏公于上海来信。信中除了问候,还说自己前月已退居二线,被教育部聘任为复旦大学名誉校长,而其他职务未动,日内将率中国数学家代表团访问日本,参加日本数学会年会活动,归国当在四月中旬外,着重讲了旧居一事。

  关于苏公的旧居连同卧牛山、带溪周围环境,笔者由林步宽、白洪祉等君陪同,多次去踏勘,而且作了详细的笔记,与苏尔虎、苏尔勇也多次交谈过。笔者始终认为,保护苏步青故居,应从大环境,包括苏步皋先生的故居一起考虑,一起规划。

  苏步皋、苏步青兄弟间的情感非常深厚。有一次笔者到苏公在复旦大学的家,甫坐下,他就笑着拿出一张兄弟合影的照片给我看,说:“我两兄弟又在一起了!”我说:“什么时候你俩碰面啦?”“当今的科学技术让我俩走在一起。不久前,我的照片和我哥的照片都寄到在美国定居的侄儿苏德润家,经过现代摄影师的凑合,永远心连心了。我希望所有分居两岸的兄弟、姐妹、夫妻、父子……都能相聚一起,家家大团圆,祖国大团圆!”

  苏公热爱祖国,热爱故乡。我见到他,他就问:“我家庭院里那株榕抱枇杷怎么样?那口古井的水怎么样?”如遇台风袭击平阳,他会打来电话询问。”台风过境,房屋人畜有多大损失?胞兄经手造的那条长桥,桥下泥沙涨得多高?水还有多深?”他还对卧牛山如何构建公园与我作了讨论,也谈到整个腾蛟、整个平阳的建设,叫我做做文章。于是我应苏公之命,写了《让两个文明建设比翼双飞》一文,约有上万字,1986年元旦苏公给我回信。全文如下:

  立于同志:

  恭贺新年。

  来教接奉多日,因年底杂务缠身,

  致延裁复,乞谅之。

  尊作《让两个文明建设比翼双飞》已拜读一遍,深佩您多谋善策,为平阳筹划建设,开展文化,开发旅游。

  关于腾蛟卧牛山建设公园一事,设想极佳,将来有可能实现,但考虑到我国经济改革正在走一步看一步,生产不发展,就不可能百废俱兴,鄙意您的设想目前很难变成事实。

  瑞金、香禾农处我也催过两次,至今没有肯定回答,知念顺闻。

  匆复,顺致

  敬礼

  苏步青

  1986年元旦

  和苏公结下深厚的文字缘分

  笔者与苏公结下深厚的文字缘分,应该追溯到1980年。是年春,为了敦请苏公为笔者藏书的“言志楼”题匾额,特地由善于章草的同事萧耘春兄抄录我认真起草的信札,然后由笔者盖章邮寄。苏公接到我的去信后即来电:“你的来信我看到了。‘言志楼’是诗以言志,志以定言,‘诗言志’可能是出于《尧典》等古籍,很好,我有空就写。”不到一周,“言志楼”题词收到了。署名横竖各一张,印章盖得端端正正。随请镌刻高手镌上匾额,然后再推光贴上真金。言志楼主(即笔者)金婚庆典时再刻四方,分赠第二代,钻石婚庆时又再刻六方,分赠第三代。匾额背后,亲书《言志楼记》,望子孙百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结万人缘,尽力成为有高尚道德之人,有文化素养之人,有专业技术之人。

  一次笔者赴杭,途经上海,到了苏公复旦大学64号住处,快吃中午饭了,苏公一定要我在他家中吃饭。他说:“刚好前两天,腾蛟老家带来几斤粉干,中午炒粉干吃,现先喝南雁出产的米烧。”就着小桌上几个刚炒好的菜,两人对饮畅谈了。

  于是两人就宗教信仰自由,天南地北,谈了许许多多。最后他说:“你说的也对,每个人的处境不同,生活经历不同,个人的志趣和信仰也就不同。”我举起酒杯道:“苏公,我敬您一杯。您数学上的伟大成就,师母也有一份贡献。没有她数十年如一日,你研究的数学难题那能一个个迎刃而解!”两人欢笑声震荡屋子,连厨师也探头窥视一番。

  在这段时间里,苏公做了不少诗词,有不少刊于《新民晚报》《解放时报》副刊。现将苏公1984年7月22日刊出的诗篇照抄如下:

  《足疾住院感赋》:“终岁栖栖八二翁,居然步履欲追风。平生游迹半天下,今日羁身一院中。节届黄梅间晴雨,宵残远梦乱西东。侧闻黉舍怒潮涌,改革声高彻太空。”

  又:“漫夸身健步如飞,渐觉新来力不支。马枥空怀千里志,‘牛棚’长负十年悲。医生周至挥高手,护士辛勤映白衣。自愧无功忝精疗,明朝归去尽馀微。”

  诗后注:“八四年七月写于长海医院。”

  苏公与诗词之间的情缘

  1983年7月中旬的一天上午,伍兆澄同志笑嘻嘻地将一封“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的大信封拿了过来。打开信封一看,原来是苏公亲自撰写的七律一纸条幅。诗曰:

  旧山遥隔白云端,梦里春深听杜鹃。

  衣锦夜行非昔日,闻鸡起舞记当年。

  锲而不舍镂金石,老益无能让俊贤。

  忆得坡公誓江水,难忘乡井未归田。

  其题识为:“癸亥春节,退居二线,赋此自娱,书奉郑立于同志法家雅政。复旦大学八十一翁苏步青。”

  这幅作品,诗书俱佳,大家爱似珍宝。地区文化局周副局长,请温州最好的一位装裱名家予以装裱。如今已三十多年了,作品破损严重,近时正在修补重裱,所以未见原件。

  在各地报刊上,看到苏公发表不少诗词等文艺作品,我曾建议他能结集出版。他回信:“关于尊议出版诗集问题,我是不能同意的。因为品种甚少,质量更差,不登大雅之门,岂敢贸然问世?何况国家目前经济还没有上去,要把财力用在刀口上,旧体诗之类的文艺作品必须有往后推移。目前已经出了不少的这个‘集’、那个‘抄’,无病呻吟,未死先立传,此风不可长也。不知您以为如何?”又说:“我出院已两周,天热蛰居我校给予一间装有空调的房间里,赶写一本数学名著的译稿,月底交付出版社。上海市委因工作需要,任命我当中国对外友协上海分会会长,有14个分会长。目前已进入接待外宾的旺季,九十月份将臻高潮,本星期就有好几批要我出面。垂死之年,还能为人民做点工作,心情舒畅,不知‘晚’之至矣。”

  1985年2月19日,苏公给笔者来信:“二月十三日手教奉悉。杨须友、黄宝珠二位校长曾来信说明‘树碑’的经过。我在回信中表明了写这条幅是为母校补壁,并对此俚谣作了几点指导思想的说明。现在知道了您寄来的消息之后,反而觉得惶恐无已矣。《南雁》如认为可登,我当然求之而不得。刊出前,请您惠予校对,免得误植,无任感荷。昨日收到《平阳教育》简报,拙作已登录在第一版头条位置,不觉汗颜之至。在介绍文中有一处弄错了,我在平阳县中心小学读书的年份,应该改为‘一九一二年曾负笈到……’另外,《谣》文中的第三句应该为‘欲砍青阶竹作鞭’。”

  1985年6月17日来信:“……明日起至7月10日,在我校召开‘双微国际讨论会’(微分几何与微分方程),我任名誉会长。7月中旬将应民盟中央之邀去作数学报告十天,归来当在八月份。看来,故乡之行又得延期也。”

  是年7月29日,苏公又来信:“温州市卢市长曾来医院探望,本应邀回温一行,当然也回平阳,但为病魔缠住,未能如愿,对不起故乡亲友,只好俟之他日耳。现因趾疾已愈,回家休息,年迈天热,眠食均差,暂时蛰居不动,是上计。”

  因上述原因,1984年温州、平阳分别召开的发展经济恳谈会,苏公未能出席,其子苏尔馥到来了。会议第二天晚餐,吴景荣先生与其女吴明霞在言志楼用餐,苏尔馥君也来了。因为他们几位好几十年未回老家,在苏公题匾的言志楼用餐感到格外有情趣。

  苏公给予我诗词创作上潜移默化的帮助

  在苏公的教诲下,笔者也鼓起勇气,寄手稿求教。苏公于1984年2月2日夜来示:“1月24日手教并大作三首均已奉悉。今天适逢甲子年大年初一,谨向你和全家拜年,祝新春快乐!荆妻松本住院已逾半年,目前病情稳定,但还不能坐,我也因此牵挂担心。附上给平阳县人民政府一函,可否请您就近转交,无任感荷。”如果这封信县府档案馆里还能找,可另复制一件存苏公的纪念馆,苏公给县人民政府写的信很有史料价值。

  苏公对其妻松本米子(昵称米妹)极其情深。他来信说:“自从去年五月老伴去世以来,一度感到寂寞无聊,健康有所下降。但以后不久,累月赴北京、南京等处开会,忙得脑子无暇‘兼顾’悲怀,这虽属坏事,也是化悲痛为力量之一种形式吧。暑假两个月,为了整理著作(二三十万字),躲在我校有空调的招待所里,倒是别有天地……在这样的情况下,叫我如何能够安排回乡的计划。所以对多情多谊的乡亲们只能用唐诗一句‘君问归期未有期’来作回答。实际上也可以用‘闺中只是空相忆,不见沙场愁杀人’来作一个比喻。未悉尊意以为如何?”

  拙著《百鸟诗集》的写作、出版过程中,曾得到苏公很大的帮助和支持。1985年1月27日来信说:“从北京回来,获惠函,备悉尊著正在修改中,问世有日矣,欣何如之!将倩作序,无任光荣,也觉惶恐,盖所谓附骥尾之类欤?俟重新拜读后,或可遵命。”趁撰写此文之便,顺便再提一下往事。书稿经三十多年定稿后寄给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社认为较有份量,交给青年读物编辑部处理。责任编辑是资深编辑曹香秾,毕业于复旦大学。他对苏公相当敬仰,建议请他作序,所以信中苏公谈及作序一事。后因诗歌一类书籍市场销路不佳,迟迟未能列入出版计划,最后由漓江出版社出版。此书出版时,笔者在后记特地提到苏公和曹香秾资深编辑缘由于此。

  曾有一次,我带着家乡细条米粉干和南雁产的米烧到复旦大学,一到门口,跟平时不一样,门卫婉拒我进去。刚好苏公有位秘书在那里,我将带去的东西由秘书转给苏公,让我在传达室稍事休息。没有十分钟,苏公急忙忙地来了,说:“日本的客人来访,还有一个小时,进去喝杯茶吧!”边说边拉我进去了。

  苏公的庭院里搭了庞大的帐篷,好几排的桌子上摆着水果茶点。在苏公的会客室里品茶,他说:“日本那批老朋友真有意思。这次日本青年朋友访华,父辈交代一定要来我家拜访,所以大家也就忙了一阵。”他随着在书案上题赠给我一本《科学家诗词选》,我也急于告辞了。

  故乡是苏公心中最难割舍的情

  苏公对乡情乡谊的看重,实在令人钦佩。从下面这封信中可见一斑。

  立于同志:

  月初,令郎水园莅舍,带下九月五日大札,谨已诵悉。

  平阳编纂县志委员会办公室已来信聘我当顾问,虽然觉得自己不配此职,但碍于乡谊,只好应命,知注特闻。

  近来,教师节、中秋节接踵而来,各方聚会,忙得不亦乐乎。过几天,将去南京开“应用数学工作会议”,归时当在十月中旬。接下,人大常委又将开会,还乡遥遥无期矣!

  专此奉复,馀俟后罄,顺祝

  秋安

  苏步青

  1986.9.20

  收进1993年《平阳县志》卷38《文献著作》里苏步青著述《微分几何学》《射影曲线概论》《一般空间微分几何学》《数学论文选集》(英文版)《苏步青文选》等十五种主要著述,都是他亲自查阅抄录,用挂号寄给平阳县志办公室的。

  1993《平阳县志》即将付印时,他又重墨为《县志》的扉页题签,为平阳人民留下光辉的文化财富。

  超越百龄之苏步青先生逝世时,笔者巧遇痛风疾剧发,未能前往灵堂拜祭,仅以挽联遥寄海上,表示最深切的怀念,联曰:

  兴教著书八十载,功成也。伟绩镌碑铭,英名留青史;

  育才济世逾百龄,圆满矣。两湖印身影,南雁仰忠魂。

  苏公步青先生是平阳先贤之典范、数学之巨星。

  郑立于(原《平阳报》副总编)

网络编辑:叶炯凯

追忆苏公步青先生